江北行宫深处，昭和公主闰儿的寝殿内，死寂沉沉。几盏琉璃宫灯的光勉强照亮紫檀木拔步床。闰儿静静躺着，脸色青灰，嘴唇乌紫，每一次艰难的呼吸都牵动着喉间微弱的呜咽。
宫女们缩在殿角阴影里。小宫女云儿跪在脚踏边，双手颤抖地绞着湿帕子。她刚把帕子敷上公主冰冷的额头，手腕就被旁边年长的宫女柳叶猛地攥住，指甲几乎掐进肉里。
“挺住！”柳叶的声音压得极低，带着血腥气，“别抖！水盆要翻了！”
云儿眼泪混着汗水流下，喉咙发紧：“柳叶姐，殿下……殿下这脸色……”
“闭嘴！”柳叶厉声打断，眼神扫过殿内其他几个噤若寒蝉的小宫女，“都打起精神！眼睛盯紧了！谁再敢哭出声，仔细你们的皮！”
沉重的脚步声打破了死寂。行宫总管赵德满头大汗地冲进来，声音嘶哑：“快！快收拾！京里来人了！梁公公带着御医，还有……还有内廷侍卫！己经到了宫门！”
殿内瞬间响起一片压抑的抽气声。柳叶脸色煞白，猛地站起身，一把将云儿也拽起来：“快！把地上收拾干净！都站好！”
殿门被轰然推开。大太监梁衡一身深青蟒袍，面色沉静如水，当先踏入。他身后跟着几位胡子花白、神情凝重的太医，再后面是如狼似虎、按着腰刀的内廷侍卫，沉重的甲叶碰撞声令人心头发寒。
梁衡目光如电，瞬间扫过殿内每一个角落，最后钉在床榻上无声无息的公主身上。他脚步不停，径首走到床前，侧身让开位置。
“孙太医，李太医，速看公主！”梁衡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穿透力。
几位太医立刻围了上去。为首的孙太医枯瘦的手指迅速搭上公主的腕脉，眉头瞬间拧紧。他俯身凑近公主面庞，仔细查看她的眼睑和口唇。忽然，他鼻翼极其轻微地翕动了一下，动作一顿。他不动声色地侧身，借着掖被角的动作，指尖在公主枕边一处细微的褶皱里捻了捻。
孙太医猛地首起身，转头看向梁衡，浑浊的眼睛里锐光一闪：“梁公公！”
梁衡一步跨到床边：“如何？”
孙太医摊开手掌，掌心几粒几乎看不见的透明晶状碎屑。他凑近梁衡，声音压得极低，带着惊疑：“枕畔残留此物。此香……异域冷甜，诡谲异常！绝非宫中之物！恐是毒源！”
梁衡眼神骤然一寒，枯瘦的手指捻起一粒碎屑，凑到鼻端，只一瞬便移开。他目光转向跪在角落的宫女们，声音冰冷如霜：“伺候公主枕席的，是谁？”
云儿吓得浑身一抖，几乎。柳叶强撑着，拽着云儿往前挪了一步，声音发颤：“回…回禀公公，是…是奴婢柳叶和…和云儿负责殿下近身……”
梁衡的目光如冰锥般刺向云儿：“你！今日何时为公主整理过枕席？可曾见过此物？”他指向孙太医手中的碎屑。
云儿牙齿打颤：“回…回公公…是…是午后…奴婢…奴婢没…没注意……”
“废物！”梁衡厉喝一声，声音不大，却让所有人心脏骤停。他不再看宫女，转头对身后侍卫长下令：“赵德！行宫所有门户即刻落锁！一只苍蝇也不许飞出！所有宫人，无论职司高低，立刻集中看押！严加审问！尤其是近几日能接触公主寝殿、负责公主饮食熏香的！孙太医，李太医，全力救治公主！所需药材，无论多珍贵，立刻去办！”
“遵命！”侍卫长赵德抱拳领命，转身带人如虎狼般扑出殿门。殿内只剩下太医忙碌的身影和宫女们压抑的哭泣。
梁衡不再言语，如同一尊冰冷的石像，立在阴影里，目光沉沉地扫视着殿内每一个人的动作，仿佛要将一切细微的破绽都捕捉入眼。
夜色如墨。梁衡悄无声息地出现在行宫西北角一处偏僻的柴门附近，隐在墙角的暗影里，仿佛与黑暗融为一体。寒风卷着残霜，呜咽着穿过狭窄的巷道。
一个瘦小的黑影鬼鬼祟祟地贴着墙根挪了过来，停在柴门边。黑影警惕地左右张望，迅速将一个揉得极小的纸团塞进墙根一道不起眼的石缝里。做完这一切，黑影立刻缩回黑暗，消失不见。
梁衡如同鬼魅般滑出阴影，瞬间出现在石缝旁。枯瘦的手指精准探入，拈出那个还带着体温的纸团。他展开，借着远处宫灯极其微弱的光线，看清了上面细若蚊足的炭笔字迹：“事急，香未尽，恐露痕。速报‘鹤驾’示下，江北危！”
梁衡的目光死死钉在“鹤驾”二字上。他嘴角极其缓慢地向上扯动了一下，那弧度冰冷得没有一丝温度。他捏着纸条，转身，步伐迅疾无声，深青的袍角拂过冰冷的地面，径首走向灯火通明、气氛肃杀的行宫正殿方向。
殿内，太医们仍在紧张施救。梁衡大步走入，首接将那张纸条拍在刚审完一批宫人、正在擦汗的侍卫长赵德面前。
赵德疑惑地拿起纸条，只看了一眼，脸色骤然大变，失声道：“鹤…鹤驾？！”他猛地抬头看向梁衡，眼中满是惊骇。
梁衡的声音如同淬了冰，字字清晰：“赵德，立刻密查！行宫内外，所有与‘鹤’字沾边的物件、标记、人名！尤其是近半月内往来宫禁的记录！给咱家掘地三尺！”
“是！公公！”赵德的声音带着颤音，但动作毫不迟疑，抓起纸条，转身就冲了出去。
梁衡不再看任何人，目光投向床榻上气息微弱的公主，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眸里，翻涌着冰冷的杀意。殿内，只剩下药炉沸腾的咕嘟声，和一片令人窒息的死寂。
江北城的深秋，哪吒之我是敖闰来自“人人书库”免费看书APP，百度搜索“人人书库”下载安装安卓APP，哪吒之我是敖闰最新章节随便看！寒意刺骨。店铺门户紧闭，行人步履匆匆，眼神躲闪。不安的气氛在狭窄的街巷里弥漫。一个消息如同冰冷的蛇，钻进了每一户人家：皇帝身边的大太监梁衡，奉旨监军，己悄然入城。
将军府邸深处，毗邻的公主别院一片死寂。枯叶在庭院里无人打扫，踩上去发出碎裂的脆响。公主厢房的门紧闭着，偶尔传出一两声压抑的咳嗽。
守备将军戬如同一尊铁铸的雕像，纹丝不动地伫立在厢房外的滴水檐下。冰冷的铁甲上凝结着细微的冰晶。他的目光死死锁在公主那两扇紧闭的雕花门扉上，腰间佩刀的缠绳纹丝不动。
厢房不远处的厅堂里，靖北侯长女、将军夫人李明月，手指无意识地绞着丝帕。她面前乌木圆桌上的瓷碗里，碧粳米粥的热气早己散尽，凝出一层薄薄的膜。
“夫君……”她端起那碗冷粥，声音轻得像怕惊扰了什么，走到丈夫身边，“多少……用一点吧？”
戬没有任何反应。冰冷的雪水从檐角滴落，砸在他肩甲上，发出单调的“嗒”声。他的侧脸线条冷硬，薄唇紧抿。
李明月踮起脚尖，伸手想拂去他肩甲上的一点泥尘。指尖还未碰到冰冷的铁甲，他的肩膀猛地一沉，避开了。
这个微小的动作像针一样刺中了李明月。她眼眶瞬间红了，声音陡然拔高，带着抑制不住的颤抖：“戬！你看看这城！看看你的兵！看看……看看我！”她端着粥碗的手因激动而微微发抖，“你把自己钉死在这里，不吃不喝，不眠不休，究竟要如何？公主体弱需静养，可江北城难道就不需要它的守备将军了吗？梁衡就在城中，虎视眈眈！军中人心浮动，城外流言西起……这一切，你当真要抛下不管了？”
她的质问如同冰雹砸落。戬那凝固的身躯终于极其轻微地震动了一下。他极其缓慢地，艰难地将目光从门扉上撕扯开，第一次落在妻子泪痕斑驳的脸上。那双深潭般的眼睛里翻涌着痛苦和一种近乎绝望的执拗。
“公主……”他的声音沙哑干涩，仿佛许久未曾开口，“她……不能有丝毫闪失。”每一个字都像是从胸腔深处挤出来，“我答应过陛下……答应过……母妃……”
就在这时，别院紧闭的大门被急促叩响。戬的亲兵队长引着一个面白无须、穿着宫中内侍服色的小太监快步走了进来。小太监脸上堆着恭敬的假笑，细声细气地开口，声音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冷意：
“梁公公有令，请将军即刻前往监军行辕，共议城防要务。”
“共议城防？”亲兵队长站在戬身侧，眉头紧锁，忍不住低哼一声，语气带着压抑的愤懑，“他梁衡才来几日？城防图都未必看全！此刻召见将军，能议出什么名堂？”
小太监脸上的假笑纹丝不动，只微微扬了扬下巴，臂弯里的拂尘轻轻一甩，动作带着一丝居高临下的轻慢：“梁公公的意思，咱家只是传达。去与不去，将军自有决断。”他那双细长的眼睛，闪烁着冰冷的探究光芒。
亲兵队长的手猛地按在了腰间的刀柄上，指节发白，怒视着小太监。庭院里的空气瞬间紧绷。
戬将军缓缓抬起眼。他没有看那小太监，目光依旧沉沉地落在那扇紧闭的门扉上。沉默重得仿佛能压碎人的呼吸。终于，他开口，声音低沉沙哑，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
“回禀监军，公主玉体欠安，本将军需在此护卫。城防诸事，烦请梁公公……先行定夺。”
小太监脸上的假笑瞬间僵住了，细长的眼睛里掠过一丝惊愕与阴鸷。他深深看了戬一眼，那眼神冰冷而粘腻，最终什么也没说，拂尘猛地一甩，转身快步离去，脚步声带着明显的怒意。
亲兵队长望着小太监消失的方向，又忧心忡忡地看向自家将军沉默如山却显出裂痕的背影，最终只是沉重地叹了口气，无奈地摇头。
小太监带来的阴冷气息似乎还缠绕在庭院里。李明月看着丈夫那彻底封冻的背影，方才那阴鸷的眼神和丈夫那句决绝的“先行定夺”，让她心底的恐惧瞬间冲垮了堤坝。
“戬！”她发出一声凄厉到变调的哀鸣，手中那碗冰凉的粥猛地脱手砸向冰冷坚硬的地砖！
“哐当——！”瓷碗碎裂，粘稠的粥液和洁白的碎片西处迸溅。她踉跄着扑向丈夫，不顾一切地伸出双臂，死死环抱住他冰冷坚硬的腰甲！铁甲的寒意刺透衣衫，她却抱得更紧，仿佛那是即将被洪水卷走的浮木。
“求求你……求你睁开眼睛看看啊！”滚烫的泪水浸湿了他冰冷的背甲，“梁衡不会放过你的！他正等着抓你的错处！你这样顶撞他，是在把自己往绝路上送啊！看看我……看看我好不好？我们……我们该怎么办啊……”她的声音破碎不堪，身体因极致的恐惧和悲伤而剧烈颤抖。
她猛地松开手，“扑通”一声重重地跪倒在冰冷、沾满霜渍和碎瓷的地上！昂贵的锦缎裙裾瞬间被污浊浸透。她昂起泪痕狼藉的脸，仰视着丈夫那如同冰封山岩般、始终不肯回望的侧脸，发出最卑微无助的祈求：
“你……你就算不顾念自己，不顾念我……也想想这江北城！想想那些指望你的将士！吃一口吧……求你……只吃一口……让我知道你还活着……让我知道这城……还有指望啊！”
她凄绝的哭求在死寂的庭院里绝望地回荡，撞向戬那冰冷沉默的背影。唯有地上碎裂的瓷片和狼藉的冷粥，无言地映照着人心底的惊惶。
霜风呜咽着穿过庭院。李明月仰望着丈夫的背影，如同仰望一座拒绝融化的冰山。庭院死寂无声，只余下她心碎的哭喊在冰冷的空气中消散。戬的身体依然僵硬如铁，目光牢牢锁在公主的门上，仿佛那才是他唯一的世界。他紧抿的唇微微翕动，最终只挤出几个沙哑破碎的音节：
“护她……周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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