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天阁二楼垂着青玉帘拢，沉香木雕花窗漏进几缕斜阳，正巧映在八仙桌中央的紫砂壶嘴。壶口腾起的白雾掠过端坐之人的眉骨，在鸦羽般的长睫上凝成细珠。青衣少年刚掀起湘妃竹帘，哮天犬的鼻子就撞上了满室雪松香。
"少爷，贵客到了。"少年将铜吊子架在小泥炉上，火苗舔舐着壶底发出细响。白衣公子搭在桌沿的手指动了动，青瓷茶盏突然自行滑到敖闰面前，盏中碧色茶汤晃出半轮新月。
昊阳神君广袖扫过绣墩，金线暗纹在暮色里泛起微光："公子这招隔空移物，倒像是蓬莱的流云诀。"
但很快敖闰和昊阳神君都发现了姿容绝色、气质高雅的贵公子有哪里不对劲了，他竟然是一位眼盲之人。
说来也很可惜，他的一双眼睛十分漂亮，只是本该是黑色的瞳孔，却覆盖了一层灰白色的雾气，眼神空洞没有了光彩。
"不过是雕虫小技。"白衣公子轻笑，白玉似的脸庞转向哮天犬的方向，口中却对着青衣少年说道：“决明，你去给它准备一些骨头吧。”
青衣少年决明恭敬低头行礼，“是，公子。”接着很快就缓缓退了出去。
敖闰看着哮天犬懒洋洋地趴在自己身边，看上去好不惬意的样子。无声叹了口气，她笑着向白衣公子道谢，“多谢公子了。我叫敖闰，不知该如何称呼公子？”
白衣公子笑着说道：“在下系舟，来自蓬莱。”说着听到壶里的水沸腾了，又有条不紊地给几人泡茶，接着带着歉意地说道：“抱歉，是在下太唐突了，在此地听朱雀街的比武招亲，感觉到两位到来，这才冒昧请两位来这里喝杯茶。”
敖闰有些诧异，好奇地问道：“感觉？怎么能感觉到呢？哦！抱歉，我......”
系舟公子缓缓摇头，神态自若，看来对自己眼盲的缺陷并不以为忤，笑着说道：“在下从小双眼就无法视物，但能依稀感觉到一些模糊的色彩，或者说是气息，因此勉强能看到一些旁人看不到的东西吧。”
这下就连昊阳神君都有些好奇了，“望气？”
“是啊，在下生来就如此。我能看到这世间大部分的人都是灰色或是白色的气，也偶尔有几位身上带着红色的气，但像您两位这样浑身带着紫金之气的人，还是第一次见到。”
敖闰瞬间明白了他为何要邀请自己和昊阳了。她低着头端起了白玉茶杯，轻轻抿了一口，这个时候就看见决明走了进来，端着一盘骨头，放到了哮天犬面前。
接着，青衣少年坐到了系舟公子身边，拿起了红泥炉子旁边的蒲扇。
决明哗啦啦摇着蒲扇煽火，火星溅在青砖地上："我们少爷泡的雾顶含翠，连赤水城城主都求不得半两呢。"铜吊子里的水咕嘟冒泡，几片茶叶在沸水中舒展如剑。
系舟笑着制止他，“你这呆子，还不快快住嘴。我与两位贵客有缘，大家对坐饮谈，何苦说这些呢？”
昊阳忽然按住旋转的盏盖："听说赤水城东三十里，确有座终年云雾缭绕的剑峰。"茶汤注入盏中的清响里，盲眼公子袖口银线绣的流云纹微微发亮。
“是啊，我眼睛不便，还是父亲替我到剑锋上采来了茶，又亲手炒制的。”说着，他又轻轻嗅了嗅茶香，“不过也只有这最后一点了，父亲过世后，也再没有人为在下采茶了。”
听出他话中悲意，昊阳连忙说道：“抱歉，都是我们让公子伤怀了。”
"不不，父亲过世也许久了。不过，听闻朱雀街今日热闹得很。"盲眼公子忽然抬手，准确地将茶夹伸向昊阳面前的空盏，"两位可曾见到那赤玉珠的彩头？"他腕间银链坠着的玉铃铛叮当轻晃。
昊阳神君温和一笑，点了点头，“确实光彩夺目，不愧是城主珍藏的至宝。”
系舟公子闻言却是微微一笑，“恐怕在那位城主心里，他的独生女儿才是至宝吧。”
正在这时，隔着窗棂对面的朱雀街依稀传来了欢呼声，敖闰有些好奇地站了起来，轻轻拉开了窗户，一眼就看见对面的比武招亲正好出现了十分精彩的一幕。
崂都城擂台的玄铁柱在暮色中泛着冷光，檐角铜铃被朔风撞得东倒西歪。老朱踩着沾满霜花的台阶跃上擂台时，腰间酒葫芦撞在铁柱上发出闷响，惊得裁判席的白须老者抖落半盏茶汤。
"福来客栈的烧刀子，当真烈得很。"老朱抹了把络腮胡上的酒渍，铸铁斧头在青石板上拖出火星。对面红衣少年挽了个剑花，绣金靴尖轻点擂台边缘的镇魂符，"大叔醉了就该躺着，何苦来讨打？"
话音未落，赤色剑芒己刺向老朱咽喉。台下爆出惊呼，却见铸铁斧头旋出半轮残月，"当"地架住剑锋。两股气劲相撞，震得檐角铜铃齐声嗡鸣，敖闰袖中的龙珠突然泛起涟漪。
昊阳神君指尖轻叩茶案："那斧柄上嵌的，可是西海贝场的砗磲珠？"二楼雅间支起的雕花窗外，红衣少年正凌空翻过老朱头顶，剑刃削下他半截灰布腰带。碎布飘落时，敖闰看清斧柄暗纹——正是三公主百岁宴时，南海进贡的蟠螭云雷纹。
擂台突然震颤，老朱抡圆斧头劈出一道裂痕。红衣少年腾挪间踏出七星步，剑尖点地借力跃起三丈，衣袂翻飞如浴火凤凰。斧风扫过观众席前排，七八个修士的束发带应声而断。
"三百斤玄铁斧使得比竹竿还轻巧，这莽汉什么来头？"台下锦袍公子攥紧赌票，身侧老者眯眼盯着老朱后颈隐约浮现的龙形刺青："二十年前东海剿灭蛟盗时，倒有位朱姓副将爱使双斧......"
红衣少年突然变招，剑影化作七道赤练。老朱大笑震落屋脊残雪，斧背反拍自己胸口，竟震出圈金色光晕。赤色剑芒撞上光晕的刹那，敖闰案上的茶盏突然炸裂——那金光里分明掺着龙族护体罡气。
"小崂山剑派的凤栖梧，倒叫你练出凤凰涅槃的架势。"老朱斧刃横拍少年腰侧，被他以剑鞘格挡时，两件兵刃交接处爆出蓝紫色电光。二楼雅间的沉香木窗棂"咔"地裂开细纹，昊阳神君袖中金芒一闪而逝，将逸散的剑气碾作飞灰。
红衣少年借势后翻，剑尖挑飞老朱的酒葫芦。琥珀色的酒液在空中划出弧线，被老朱张口吸入喉中。他眼底泛起血色，斧柄砗磲珠突然迸出青光："这招'劈海'，老子十五年没使过了！"
玄铁斧劈落的瞬间，红衣少年怀中飞出一物。敖闰猛地起身，龙瞳看清那是半片龙鳞——与他三妹失踪那日，珊瑚宫玉砖缝里残留的鳞片一模一样。斧风在触及龙鳞前陡然转向，生生劈碎擂台东北角的兽首柱。
烟尘散尽时，红衣少年剑尖点地喘息，老朱的斧头深深嵌进青石板。白须老者敲响铜锣的颤音里，两人隔着十步裂痕对视，檐角铜铃突然齐声碎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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