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问题问得极其迂回和模糊,几乎像是没话找话的闲扯,将真正的目的隐藏在看似漫不经心的闲聊之下。
谭靖叁闻言,脸上的笑容淡了些,金丝眼镜后的目光掠过一丝极其细微的疑惑。他端起酒杯喝了一口,似乎在思考她怎么会突然问起这个。片刻后,他摇了摇头,语气带着点理所当然的不在意:
“那么久远的事,谁还记得清?何况是育婴堂这种事。”他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丝惯有的、略带倨傲的神情,“我们谭家的事,我父亲倒是偶尔会提些祖上创业的艰辛,但也都是些风光历史。至于那些……旁枝末节,甚至不太光彩的旧闻琐事,他向来是讳莫如深的,更不会跟我提起。”
他的反应自然无比,眼神里只有对她突然提起这种陈年旧事的不解,以及一种对“不光彩旧闻”本能的不关注和轻蔑,看不出任何一丝一毫的心虚或隐藏。他甚至反问道:“你怎么突然对这些老黄历感兴趣了?医院档案室里还有这种记载?”
张伽淇的心一点点沉下去。他的反应太正常了,正常得让她失望,又让她莫名地松了口气——他似乎真的毫不知情。那个沉重的、黑暗的秘密,仿佛只是她一个人的噩梦,与他这个享受着谭家一切荣耀的“继承人”毫无关系。
“没什么,”她连忙低下头,喝了一口咖啡来掩饰自己的失态,声音有些发虚,“就是整理旧档案时偶然看到,觉得有点……好奇罢了。可能是我想多了。”
谭靖叁看着她微微泛红的耳根和躲闪的眼神,心中的疑惑更深了。他觉得今天的张伽淇确实有些奇怪,说话颠三倒西,情绪似乎也有些低落和心不在焉。但他无论如何也不会将她的异常与那个埋藏了二十多年、关乎他身世核心的巨大秘密联系起来。他只当她是被家里逼婚逼得心神不宁,又可能是在档案室那种地方待久了,看了些乱七八糟的东西,有点胡思乱想。
“你们女孩子家,少看那些没用的陈年旧事,”他语气轻松地劝道,带着一丝不经意的敷衍,“容易钻牛角尖。有空多出来走走,听听戏,看看电影,心情就好了。”他看了看腕表,“一会儿我还有个约会。医疗器械的事包在我身上,明天等我电话。”
他下了逐客令,态度依旧礼貌周到,但那种商业式的、略带距离感的温和,清晰地划定了界限。
张伽淇知道不能再待下去了。她起身告辞,拿着她的公文包,脚步有些虚浮地走出了大三元饭店。
午后阳光明媚,她却觉得浑身发冷。试探结束了,结果似乎一目了然——谭靖叁对此一无所知。他安然地活在他谭家少爷的身份里,对脚下那片土地深处埋藏的尸骸毫无察觉。
可是,为什么她心里那份不安,不仅没有消散,反而更加沉重了呢?谭靖叁那双偶尔掠过探究却最终归于不经意的眼睛,像一面雾蒙蒙的镜子,照不出真相,只映出她独自一人站在迷雾中的惶惑身影。
而就在茶室的门关上后,谭靖叁脸上的温和笑容慢慢收敛。他踱回窗边,看着楼下张伽淇略显单薄的背影汇入人流,消失不见。他端起那杯威士忌,一饮而尽,指尖无意识地敲着窗框。
“育婴堂……陈年旧事……”他低声重复了一遍这两个词,【三人成虎】来自“人人书库”免费看书APP,百度搜索“人人书库”下载安装安卓APP,【三人成虎】最新章节随便看!金丝眼镜后的目光微微闪动,掠过一丝极淡的、连他自己都未曾深思的疑虑。但他很快摇了摇头,将这微不足道的插曲抛诸脑后,转身拿起那份未看完的合同——那些遥远的、模糊的、甚至可能并不光彩的过去,与他谭靖叁光明璀璨的未来相比,又有什么关系呢?
只是,那个下午张伽淇异常的神情和古怪的问题,像一粒极其微小的沙子,落入了谭靖叁生活顺畅的齿轮中,暂时没有引起任何响动,却无声地停留在那里。
——
连日来,马昭寒的身影几乎成了魏府高墙外一道固执的风景。
他不再试图硬闯或急切地要求见面,而是换了一种近乎笨拙却持续不断的方式。每日清晨,魏家大门开启时,他必定准时出现,不再是坐在汽车里,而是静立在门外,手中或是捧着还带着露珠的、魏嘉盈喜爱的红玫瑰扎成的花束,或是提着一盒还冒着热气、从她自幼喜爱的老字号糕饼铺买来的点心。
他并不高声叫门,只将东西交给门房,沉声道:“有劳转交大小姐,请她保重身体。” 然后便不再多言,转身离开。起初几日,东西原封不动地被退了回来。他也不恼,次日依旧如此。
他知道魏嘉盈心软,念旧。他便投其所好。他寻来他们少年时一起读过的外文诗集崭新版本,在内页小心翼翼写下批注,是她当年曾表示过喜欢的句子;他托人重金寻来她少女时代收藏过、后因绝版而遗憾的唱片,附上简短字条:“偶得此物,思及旧音,望能博卿一哂。”
他甚至开始每日亲手书写一纸简短的信笺,有时是几句问候,有时是分享一件微不足道的趣事,有时干脆是道歉,字迹是难得的工整,不再有商场上挥斥方遒的潦草,只诚恳地诉说着他的悔过与思念。这些信,他从不奢望她能回复,只求能送到她眼前。
这些东西,起初都被魏家仆人冷漠地处理掉。但马昭寒日复一日,风雨无阻。他的姿态放得极低,耐心得几乎磨人。上海滩小报己经开始风传马二爷为求夫人回头,日日魏府门前“站岗”,卑微备至。这些流言蜚语,他充耳不闻。
他的行动不止于此。他雷厉风行地处理了江柔儿和孩子的事。孩子被正式接回马家老宅,记在他名下,但对外严格保密生母信息,只以“远房遗孤”名义抚养,并请了严厉可靠的嬷嬷和奶娘,绝不给任何人尤其是魏嘉盈添堵的机会。对于江柔儿,他给了远超承诺的丰厚补偿,并动用关系,将其远远送离上海,安排得极为妥当,确保她永无后患,也绝无可能再回头搅扰。他将处理的过程和结果,简单扼要地写在信里,向魏嘉盈表明他的决断和善后,不再有丝毫隐瞒。
这些举动,或多或少,都通过丫鬟、门房,或是魏诚历担忧的转述,一点点飘进深居简出的魏嘉盈耳中。
她虽仍将自己关在房里,终日郁郁,但心湖己非死水微澜。看着每日送进来的、她旧日喜爱之物,读着那纸上笨拙却坚持的笔墨,听着弟弟低声说起姐夫如何雷厉风行地“扫清首尾”,她坚硬冰冷的心防,在那日被彻底击碎后,终于开始出现一丝极其细微的裂隙。是恨意未消,但恨意之下,那被深埋的情感与多年习惯的依赖,如同被惊蛰的春雷隐隐触动,开始不安地蠕动。她仍不肯见他,但退回东西的次数,渐渐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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