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西合,凇北路的霓虹在细雨中晕成一片朦胧的胭脂色。黎茉坐在融合菜馆——满月餐厅临窗的位置,她的指尖无意识地着银质餐叉,目光频频望向门口。玻璃窗上倒映出她精心梳好的卷发,鬓边别着一枚珍珠发夹——那是七年前陈念安送她的生辰礼。
侍应生端来一壶煎茶,茶汤氤氲的热气模糊了黎茉的视线。她低头瞥了一眼腕表,时针己悄然划过戌时三刻,餐厅的门扉开合数次,却始终不见那抹深灰色法兰绒的身影。她反复看着腕表,不免等的有些心急,一种不安感涌上了心头。
“小姐,有位先生托我转交这个。”侍应生忽然捧来一只黑漆木匣,匣盖上压着张洒金笺。黎茉的心跳陡然漏了一拍,接过时指尖微颤,笺上字迹遒劲如旧,却只潦草几行:
“茉卿如晤:
突逢急务,万望见宥。匣中旧物,权作赔礼。待风波暂歇,必亲赴卿前,剖白衷肠。
念安 匆匆”
木匣内躺着一本泛黄的《国富论》,书页间夹着半朵风干的夜来香。黎茉轻轻翻开扉页,一行褪了色的钢笔字跃入眼帘:“赠予茉,愿以经济学解民生之艰。——念安,民国九年春。”天津卫的回忆如潮水翻涌,那日陈念安在国立商学院图书馆递书给她时,后颈的朱砂痣在斜阳下红得灼眼。
她将夜来香贴在鼻尖,花香早己散尽,却仿佛嗅到了明德女中教室里那抹若有若无的硝石气息。
——
与此同时,在霞飞路深处一栋灰砖洋房内,陈念安被反缚双手,蒙着眼罩跌坐在波斯地毯上。耳畔传来高跟鞋叩击地板的脆响,一缕浓郁的栀子香膏的气味刺入鼻腔。
“陈先生倒是痴情种,这种时候还惦记着送旧相好定情信物。”女人的声音甜腻如蜜,指尖划过他后颈的朱砂痣,“青丝会最忌儿女情长……你该庆幸,今日拦你的是我,不是‘那位’。”
昏暗的囚室里,空气中弥漫着一股腐臭与潮湿混杂的刺鼻气味。陈念安靠墙而坐,凌乱的发丝贴在满是污垢的额头上,脸色如死灰一般。他的喉结艰难地滚动了一下,干裂的嘴唇微微开合,发出的声音沙哑又低沉,仿若砂纸摩擦。
他的双手被粗糙的麻绳紧紧捆绑着,腕间的麻绳深深勒入皮肉,血痕交错,殷红的血顺着手臂缓缓滑落,滴落在冰冷的地面上,洇出一小片暗沉的血迹 ,可他却仿若未觉,眼神空洞又执拗,死死盯着囚室那扇紧闭的铁门,像是要把门板看穿。须臾,他再次开口,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字条……送到了?” 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带着无尽的期盼与焦灼。
那女人轻笑一声,染着蔻丹的指甲忽然掐住他下巴,:“放心,你的茉姑娘此刻正捧着书掉眼泪呢。”她俯身贴近他耳畔,吐息如毒蛇信子:“但你若再妄动,送去的可就不止是书了——”
话音未落,窗外骤然炸响惊雷,雨幕倾盆而下。
——
黎茉攥着书缓慢走出餐厅时,旗袍下摆己被雨水打湿。黄包车夫殷勤地撑开油纸伞,她却摆摆手,任由冰凉的雨丝扑在脸上。黑椒牛肉粒的香气从后厨飘来,混着潮湿的梧桐叶气息,将她未落的泪都噎在喉间。
远处百乐门的霓虹刺破雨雾,她望着那浮华的光影,忽然想起陈念安讲授通货膨胀时冷峻的侧脸。
这场失约的真相,或许比经济学公式更晦涩难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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