凇北路的霓虹在暮色里渐次亮起，潘家泽站在"松江春"东北菜馆的雕花木门前，搓了搓冻得发红的指尖。门楣上悬着的红灯笼在寒风里摇晃，投下一片暖融融的光晕，映得他眉梢的霜雪都染了三分喜气。
"这家的酸菜白肉锅子最地道，连铜锅都是特地从奉天运来的！"潘家泽掀起厚重的棉布帘子，朝身后众人朗声笑道。柳青婉挽着他的胳膊，貂绒围脖下露出一截雪白的脖颈，闻言轻轻掐了他一把："前日还说带我去吃法式西点，今日倒变成铁锅炖大鹅了？"话虽嗔怪，眼底的笑意却比门外的灯笼还亮。
包厢内火墙烧得正旺，马二爷替嘉盈解下狐裘披风时，指尖若有似无地扫过她后颈。嘉盈身子微微一僵，装作整理盘扣避开他的触碰。黎茉正与伽淇耳语，目光却若有若无地掠过嘉盈发间那支珍珠步摇——那是田三当年从日本寄来的生辰礼。
"要我说，还是东北菜实在！"谭靖叁夹了块油亮的锅包肉，"哪像那些个洋餐厅，巴掌大的牛排要价三块大洋。"糖醋汁溅在珐琅彩碗碟上，倒像是给青瓷碗沿描了圈金边。伽淇抿嘴轻笑："谭公子这话，莫不是还在心疼上个月请我们吃的那顿俄餐？"
八仙桌上热气蒸腾，酸菜混着血肠的咸香首往人鼻腔里钻。潘家泽端着锡壶给众人斟烧酒，酒液落杯时叮咚作响："要说咱们六人帮，这些年不是在茶楼就是在西餐厅碰头，也该换换口味。况且我潘某人受尽大家照顾，理应请客才对。”他仰头灌下一盅，喉结滚动间带出几分少年意气，"等中秋带青婉回奉天，请诸位吃正宗的雪里蕻炖豆腐！"
柳青婉的银筷在酸菜丝里顿了顿，耳垂漫上薄红。嘉盈瞥见这光景，忽然想起自己初嫁时，马二爷也曾这般在人前夸口要带她游历苏杭。她垂眸去舀碗里的玉米糊，金黄的糊汤里映着水晶吊灯细碎的光，恍惚间竟像是多年前田三从长崎寄来的明信片——那上面也印着这般璀璨的灯火。
酒过三巡，嘉盈借口透气离席。作者“紫茉莉ovo”推荐阅读《【三人成虎】》使用“人人书库”APP，访问www.renrenshuku.com下载安装。走廊尽头的雕花木窗半开着，北风卷着雪粒子扑在她发烫的脸颊上。正要转身，忽听得隔壁包厢传来女子娇笑："田先生这领带夹好生别致，莫不是东京银座的新款？"
她浑身血液骤然凝固。透过镂空屏风的缝隙，她看见田三握着肖竹桂子的手，正往她腕上套一只翡翠镯子。那镯子通透如水，与曾碎在书房的那只竟有九分相似。
"前日去大丸百货，见这镯子衬你。"田三的关西腔裹着蜜糖般的黏腻，指尖在桂子手背暧昧流连，"就像当年在长崎......"
嘉盈踉跄后退，绣鞋踩在松木地板上咯吱作响。包厢门恰在此时被推开，端着铜锅的伙计高声吆喝："酸菜白肉来喽——"
这一嗓子惊动了隔壁。田三抬眼望来，镜片后的眸光与嘉盈撞个正着。马二爷手中的酒盏"当啷"砸在桌面，二十年陈酿泼湿了苏绣桌布，蜿蜒的酒痕像极了那日碎玉迸溅的轨迹。
"真巧啊，马老板。"田三施施然起身，腕间的铂金表链叮咚作响，"这位是肖竹小姐，我的女朋友。”桂子颔首微笑，耳垂东珠与翡翠镯交相辉映，那女子皮肤算不上白皙，身形娇小玲珑，体态却极为婀娜，曲线起伏间，前凸后翘之姿尽显。
伽淇突然打翻了酱油碟，汁水顺着桌布滴落，在地砖上洇出暗红的痕。她盯着桂子旗袍开衩处若隐若现的樱花纹身，猛然想起金则御脖颈上淡去的疤痕。
"田先生要不要拼桌？这的杀猪菜......"潘家泽尚在状况外，举着啃了一半的酱骨架嚷嚷，却被谭靖叁一把按住。
"不必了。"马二爷冷声截断话头，攥着酒杯的指节泛白，"我们吃好了。"他霍然起身，呢大衣扫落一碟蒜泥血肠。暗红的肠衣摔碎在青砖地上，竟像极了那夜书房散落的信笺。
嘉盈望着田三揽在桂子腰际的手，忽然读懂了他留学时那些信里未尽的余韵。当年他说"桂子赠的钢笔不如你磨的墨"，原不是比较，而是预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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