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灵书店的留声机卡住了。林墨灵指尖拂过胶木唱片上"苏昙"的烫金签名，唱针在"良辰美景奈何天"那句反复划出刺啦声，像是谁在学舌。
"这《牡丹亭》的调子，倒比杜丽娘更痴几分。"
戏谑声从梁上传来时，林墨灵己将秋风纸折成的刀片抵住来人咽喉。穿月白长衫的青年倒挂在房梁，鼻尖几乎贴上她眉心，襟前别着的鎏金怀表里嵌着张小照——正是当红名伶苏昙的戏装相。
"顾三少深夜造访，总不会是为听曲。"她瞥见青年腕间三道红痕，与周太太死前缠的绳印如出一辙，"令尊上月在租界暴毙，听说尸首到现在还会渗出昙花香？"
顾明舟翻身落地，怀表链子缠住她手腕："林小姐可知，苏大家最近排的新戏叫《还魂记》？"他摊开的掌心躺着枚翡翠耳坠，背面蚀刻着西夏文，"昨夜谢幕时从她妆匣偷的，这上面的字和您阁楼那本《白化文文集》拓本......"
后窗突然传来琉璃碎裂声。两人冲到庭院时，鱼池里浮着个扎红头绳的纸人，惨白脸上用朱砂画着顾明舟生辰八字。林墨灵拾起池边青瓷碎片，嗅到熟悉的昙花香——与顾老爷棺木里渗出的汁液一模一样。
**二**
丹桂戏院的后台比戏台更光怪陆离。林墨灵掀开苏昙的妆奁，螺子黛盒里蜷着只碧眼黑猫，见她伸手便叼起半张残笺跃上房梁。泛黄的宣纸上，褪色血字写着《退士闲篇》中的昙花酒方："取子时凋谢的优昙花瓣，佐以心尖血温酒，可唤离魂七日。"
"好一个七日还阳。"
镜中突然响起苏昙的嗓音。林墨灵转身，见戏服女子斜倚妆台，水袖下露出截缠银链的腕子——那链子每环都刻着微型梵文，正是《汉化佛教与佛寺》里记载的"锁魂链"。
"顾少爷没告诉你？"苏昙指尖抚过翡翠耳坠，"他父亲掘了我夫君的坟，那老东西暴毙前，可是亲眼看着我把顾明舟的生辰八字刻在纸人上......"
话音未落，后台突然弥漫浓雾。林墨灵袖中银铃狂震，秋风纸自动拼成卍字结界。雾中浮现数十个扎红绳的纸人，每个都顶着顾明舟的脸在唱《还魂记》。苏昙的鬓边优昙花骤然绽放，花蕊里渗出琥珀色酒液。
"既然来了，便尝尝这昙花酒。"她将酒盏推到结界边缘，"饮下它，你就能见到朝思暮想的人......比如那位化为金砂的引渡人？"
**三**
酒液泼洒的刹那，林墨灵嗅到萧逸身上特有的檀腥气。迷雾中浮现敦煌洞窟的景象：僧侣打扮的萧逸正将经卷封入壁画，转头时银环映出她此刻震惊的脸。这分明是百年前的场景！
"幻象好看么？"苏昙的笑声忽远忽近，"当年我夫君为护敦煌经卷而死，那些军阀却说他私吞国宝......"她突然撕开戏服，心口处嵌着枚青铜镜，镜中赫然是具白骨环抱经卷的尸骸，"多亏白化文先生考证的锁魂术，让我能用嗓音换他七日回魂。"
林墨灵突然掷出夏阳墨。墨锭在空中爆开，金粉附着在纸人身上显出丝线——每根都连着苏昙的银链。她顺势抛出《佛寺》中记载的降魔杵刺穿银链，却见顾明舟从梁上跌落，咽喉处插着根镀金钢笔。
"真热闹。"李晋踩着军靴踏入后台，枪口还冒着硝烟，"林小姐不妨解释下，顾少爷的钢笔里为何藏着西郊祭坛地图？"
苏昙突然凄厉长啸。所有纸人扑向李晋，却在触及军装时自燃成灰。她心口青铜镜应声碎裂，白骨尸骸化作流沙，沙粒间闪着《白化文文集》特有的青檀纸碎屑。
"原来你早就......"名伶染血的指尖指向林墨灵，银链寸断的声响中，她化作一树枯萎的优昙花。李晋抬脚碾碎花枝，从灰烬里拾起枚青铜钥匙："明日申时，墨灵书店见——除非你想让那位引渡人永远困在银铃里。"
更夫敲响西更时，林墨灵在妆奁暗格找到半卷《退士闲篇》。残页批注栏里，萧逸的字迹与白化文的朱批并列："锁魂非正道，优昙终成劫。"
檐角铁马又响，她摸到耳后别着的优昙花瓣——是幻象里百年前的萧逸亲手簪上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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