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堂顶楼传来十二下沉闷钟声，宋毅盯着铜制烛台上跳动的火苗，食指无意识着圣经烫金封皮。
油墨在羊皮纸上晕开的拉丁文突然扭曲成诡异的图案，他瞳孔猛地收缩——这是三日前从枢机主教书房偷来的加密笔记。
"宋执事？"木门突然被推开。
宋毅手腕一抖，圣经啪地合拢，带起的风掀翻了案头墨砚。
浓黑墨汁泼洒在青砖地面，蜿蜒成张牙舞爪的黑龙。
赵安踩着黑龙纹路踱步进来，皮靴在墨迹上碾出吱呀声响。
"赵大人走路总像猫似的。"宋毅用袖口擦拭溅到腕上的墨汁，指甲缝里藏着方才从圣经夹层抠出的半片蜡封，"可是圣堂需要洒扫？"
赵安弯腰捡起滚落桌角的银十字架，冰凉金属擦过宋毅手背："听说圣座要亲自接见那位威尼斯商人，宋执事负责筹备接风宴？"他忽然凑近，鹰钩鼻几乎贴上宋毅耳垂，"烤乳猪要配迷迭香还是罗勒叶？"
烛芯爆出噼啪声响。
宋毅闻到他身上浓重的龙涎香，那是劳伦斯主教独享的贡品。
指甲掐进掌心旧伤，疼痛让他想起三日前地牢里被绞断三根手指的线人。
"自然是圣座最爱的肉桂。"宋毅转身从壁橱取出鎏金香料盒，暗红粉末簌簌落进雕花银盘，"去年圣诞节，圣座特意赏赐给我这盒锡兰肉桂。"他说这话时故意露出腰间银匙——那枚能打开教堂地窖的钥匙。
赵安喉结滚动两下，突然抓起银盘嗅了嗅："味道倒是纯正。"指尖沾着肉桂粉在桌面划圈，"听说最近圣器室丢了件圣物？"
窗外惊起乌鸦扑棱声，宋毅瞥见三楼彩绘玻璃后闪过鹅黄裙角。
他忽然按住赵安的手腕，沾着肉桂粉的指尖在对方掌心画十字："圣座说过，怀疑同僚是七宗罪之首。"袖中滑落的银匙轻轻敲击香料盒，"地窖里还有二十坛法兰西葡萄酒，赵大人可要查验？"
暮色染红彩绘玻璃时，宋毅在忏悔室发现塞在烛台底端的字条。
娟秀小楷写着"小心肉桂"，墨迹混着橙花香——是安妮调配墨水的习惯。
他将字条凑近烛火，背面显出水渍写的"丑时三刻"。
当夜巡更梆子响过三声，宋毅贴着冰凉的石墙摸向厨房。
月光将琉璃窗上的圣母像投射在地面，他踩过圣母慈悲的眼睛，在腌菜缸后看见蜷缩成团的鹅黄身影。
"肉桂会诱发劳伦斯的哮喘。"安妮将发颤的手藏在围裙褶皱里，陶罐里的牛奶泛着可疑的蓝光，"赵安今早往香料盒加了东西。"
宋毅突然攥住她手腕，三根手指精准扣住命门："为什么帮我？"他闻到她袖口沾染的硫磺味，那是地窖火药库特有的气味。
少女睫毛上凝着霜花："上个月暴雨夜，有人往我窗台放过油纸包的桂花糕。"她猛地抽回手，陶罐摔在石砖上炸开乳白浪花，"巡卫要来了！"
次日晨祷时，宋毅盯着祭坛上鎏金香炉青烟袅袅。
当劳伦斯主教颤抖着手将肉桂粉撒向圣火，他抢先一步掀翻香炉。
滚烫香灰在空中绽开金色烟尘，混着突然刮进的穿堂风糊了赵安满脸。
"属下失手！"宋毅扑跪在地，袖中银匙顺势滑进地砖缝隙。
他余光瞥见劳伦斯涨红的脸逐渐发紫，主教的银哮喘壶正在赵安被烫伤的手中颤抖。
当唱诗班孩童清亮的声音刺破晨雾，宋毅扶着重喘的主教走向内室。
经过彩绘玻璃时，他对着折射的圣母像勾起唇角——那上面用橙花汁画着歪扭的船锚，是水师暗桩的联络信号。
暮色再次笼罩教堂尖顶时，宋毅在告解室听到铸铁大门外传来八匹纯血马的嘶鸣。
他着圣经封皮下新破译的密文，那串威尼斯商船编号与安妮袖口的硫磺味完美重合。
彩绘玻璃折射的暮光将告解室切割成斑斓的囚笼，宋毅指尖捏着的密文羊皮纸突然变得滚烫。
铸铁门外马匹嘶鸣声里裹挟着威尼斯口音的拉丁语，这让他想起三日前在码头看到的威尼斯商船桅杆——那上面悬挂的紫底金狮旗，此刻正在教堂庭院猎猎作响。
"宋执事！"赵安的声音穿透石壁。
宋毅迅速将密文塞进忏悔椅的暗格，转身时己换上恭敬神色。
赵安鹰隼般的眼睛扫过告解室每个角落，腰间新配的燧发枪在暮色中泛着蓝光，这是上个月才从濠镜运来的新式火器。
劳伦斯主教的咳嗽声从穹顶传来："明晚的接风宴，你负责查验军火。"镶红宝石的权杖重重杵地，"威尼斯商人带来的二十箱圣经，要仔细核对夹层。"
宋毅垂首称是，余光瞥见赵安正在枪柄的手突然顿住——那食指第二节有道新鲜的灼伤，正是今晨香炉打翻时被火星溅到的位置。
月过中天时，宋毅蜷在膳房梁上。
下方两个红袍修士正往橡木酒桶灌注液体，浓烈的硫磺味混着葡萄酒香首冲鼻腔。
他屏息数着心跳，用炭笔在袖中地图标注运输路线，忽然听到地窖传来铁链拖曳声。
"谁！"赵安的暴喝惊起夜鸦。
宋毅翻身滚进腌菜缸，腌萝卜的酸腐气瞬间淹没鼻腔。
鹅黄裙裾从眼前掠过，安妮抱着陶罐的手指发白，罐口隐约露出半截引信。
他猛然想起晨祷时少女在祭坛摆放的百合花——那些花茎缠绕的方位，恰是火药库通风口的位置。
次日查验军火时，赵安突然将燧发枪抵在宋毅腰眼："宋执事觉得，圣经该配火药还是圣水？"枪口顺着脊椎缓缓上移，"听说昨夜地窖老鼠打翻了三桶圣油。"
宋毅面不改色地掀开木箱，鎏金封面的圣经在阳光下泛起诡异油光。
他抽出最底层经书，书页间夹着的珍珠耳坠叮咚落地——这是安妮今晨送牛奶时遗落的物件。
"赵大人请看。"他忽然将经书凑近烛台，拉丁文在火焰炙烤下显出水师暗语，"圣油浸透的纸张，遇热会显现天父的启示。"
赵安瞳孔骤缩，枪管微微发颤。
这时铸铁门轰然洞开，劳伦斯主教裹着貂皮大氅进来，镶满宝石的哮喘银壶随着咳嗽剧烈晃动："威尼斯商人要求现在验货！"
宋毅趁机将珍珠耳坠踢进砖缝，却在弯腰时感觉后颈寒毛倒竖。
余光里赵安正蹲身查看木箱夹层，指尖沾着的黑色粉末分明是昨夜他在地图画标记用的炭灰。
"宋执事。"赵安突然起身拍落掌心的火药，"随我去码头清点那批'圣经'如何？"他咧开的嘴角沾着血丝，那是今早被滚烫香灰灼伤的痕迹。
暮色透过琉璃窗在两人之间流淌，宋毅望着对方腰间晃动的银钥匙串，那当中最新添的铜匙，正是开启火药库三重锁的密钥。
膳房方向突然传来陶罐碎裂声，安妮惊慌的呼喊混着牛奶的甜腥气飘来，他闻到了熟悉的橙花香。
(http://www.220book.com/book/1RMO/)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http://www.220book.com。顶点小说手机版阅读网址：http://www.220book.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