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门在身后重重闭合的刹那，宋毅嗅到了桐油与硝石混合的刺鼻味道。
月光从仓库顶棚的破洞漏下来，照在赵安腰间新添的铜钥匙上，泛着蛇信般的幽光。
"这批圣经用的是扬州宣纸。"赵安踢开脚边木箱，二十支火铳在稻草堆里闪着寒芒。
他靴底沾着码头特有的青苔，那是今晨暴雨时独轮车辙碾碎的痕迹。
宋毅的拇指着经书烫金封面，昨夜地图上消失的炭灰标记在脑海浮现。
当赵安假装俯身清点货物时，他忽然将经书抛向东南角的火药桶："圣油遇热会显字，赵大人要不要试试？"
破空声比火光更快。
赵安的袖箭擦着宋毅耳畔钉入木梁，箭尾系着的银钥匙串叮当作响。
宋毅后仰避开第二支毒镖，疾风步催动的身影在货箱间拉出残影，翻飞的衣角扫落墙头蛛网。
"你以为劳伦斯真信你？"赵安撕开伪装的官袍，露出内衬的威尼斯天鹅绒，"那老东西的哮喘银壶里..."他话音戛然而止，宋毅的膝盖己重重顶在他肋下，昨夜香灰灼伤的创口崩裂出血花。
货箱突然剧烈摇晃。
宋毅瞥见东南角的火药桶正在倾斜——方才抛出的经书引燃了桐油浸泡的麻绳。
他旋身踹飞赵安腰间的铜钥匙，三棱齿的金属在空中划出弧线，精准落入正在燃烧的麻绳堆。
"三重锁要三把钥匙同时转动。"宋毅扯断脖颈挂着的银十字架，那是安妮今早送牛奶时"无意"掉落在他脚边的。
十字架底端的凸起卡进锁眼时，他听见赵安绝望的嘶吼混着码头钟声传来。
爆炸声惊起夜枭时，宋毅正将最后把钥匙插进锁芯。
疾风步催动的气浪掀翻追兵，他在腾空的瞬间看见赵安扑向燃烧的钥匙，威尼斯天鹅绒化作火中翩飞的枯蝶。
"以赛亚书41章10节！"宋毅撞破气窗跃入运河前，用拉丁文喊出这句晨祷词。
冰凉的河水灌入鼻腔时，他听见岸上传来安妮打翻牛奶罐的脆响，混着劳伦斯主教哮喘发作的嘶鸣。
当浑身湿透的宋毅被传教士拖回教堂时，赵安正跪在烧焦的圣经堆里发抖。
十二箱火铳化作铁水渗入青石板，威尼斯商人送来的怀表在灰烬中咔嗒走动，表面镌刻的圣马可飞狮吞没了最后一点火星。
"圣油显迹是天父的警示。"宋毅将变形的银十字架举过头顶，十字架背面用橙花汁液写着水师暗语——这是安妮扶他上岸时，借着整理衣领的动作塞进他掌心的。
劳伦斯主教的银壶喷出药雾，琉璃瞳孔映着宋毅湿衣下隐约浮现的地图纹身。
当主教枯槁的手指即将触到纹身时，码头突然传来震耳欲聋的爆炸声——那正是宋毅入水前用炭灰标记的废弃舢板位置。
"赵执事私藏的黑火药..."宋毅剧烈咳嗽着吐出河水，指间夹着半片烧焦的天鹅绒，"威尼斯商人若是知道他们的怀表..."他恰到好处地停顿，望着劳伦斯将银壶重重砸在赵安脸上。
月光再次爬上琉璃窗时，宋毅在告解室擦拭着那枚怀表。
齿轮转动的韵律突然卡顿，他对着烛光眯起眼睛——表盘背面蚀刻的圣马可飞狮爪下，分明压着半枚血指印，那螺纹走向与今晨扶起安妮时，在她手腕内侧看到的烫伤疤痕一模一样。
仓库余烬里传来脚步声，宋毅迅速将怀表藏入袖袋。
当安妮提着牛奶桶出现在月光里时，他注意到她耳垂上新添的伤口，形状恰似那枚珍珠耳坠的弯钩。
而此刻本该锁在藏书阁檀木盒里的耳坠，正在他贴身暗袋里散发着橙花香气。
（续写部分）
宋毅的指腹蹭过怀表边缘的鎏金花纹，烛泪顺着青铜烛台蜿蜒而下，在木纹密布的告解桌上凝成琥珀色的瘤。
安妮提着牛奶桶的指尖在月光下泛着青白，裙裾扫过门槛时带起的气流，掀动了墙角蛛网上沾着的半片羊皮纸。
"执事大人吩咐的宵夜。"安妮垂头露出后颈未愈的掐痕，牛奶在陶罐里晃出细碎波纹。
她弯腰摆放银匙的动作让袖口滑落三寸，新结痂的烫伤蜿蜒如毒蛇，与怀表背面血指印的螺纹严丝合缝。
宋毅突然剧烈咳嗽起来，沾着河水的衣摆在地砖上拖出蜿蜒水痕。
当他踉跄着扶住安妮手肘时，少女腕间的橙花香突然变得刺鼻——那是今晨码头货箱里用来掩盖火硝味的香料。
"小心台阶。"安妮搀扶的手突然发力，指甲掐进宋毅肘弯旧伤。
他借着踉跄之势扯开她腰间系带，三粒威尼斯玻璃珠滚落在地，其中一粒内部封着半片烧焦的拉丁文残页。
钟楼传来三更梆子响时，宋毅正用烛火炙烤那粒玻璃珠。
羊皮纸焦痕在热力作用下显出血色纹路——是半幅标注着潮汐时刻的闽浙海图，残缺处恰好与昨夜香灰地图的缺口吻合。
怀表齿轮的咔嗒声忽然变得急促，圣马可飞狮爪下的血指印在摇曳烛光中仿佛正在刨动。
"赵执事房里找到的。"安妮幽灵般出现在彩窗投下的圣彼得阴影里，捧着的新鲜绷带浸着药香。
她耳垂的伤口渗出琥珀色膏体，与宋毅暗袋里的珍珠耳坠散发同样腥甜的番红花气息。
宋毅突然抓起银餐刀刺向安妮咽喉，却在刀尖触及肌肤时骤然转向。
锋刃擦着少女耳畔飞过，钉入她身后壁画中恶魔的眼睛，刀柄嗡嗡震颤惊飞了停在琉璃窗上的夜枭。
"威尼斯商人用的番红花膏会掺金粉。"宋毅捻起安妮耳垂的血痂，借着月光眯起眼睛，"你今早扶我时，指甲缝里沾的是黑火药的硫磺晶。"
安妮突然抓住宋毅的手按在自己心口，掌下剧烈心跳震动着丝绸衬裙里的硬物轮廓。
当她扯开领口银链时，宋毅看见黄铜钥匙齿间卡着的半片丝绸——正是劳伦斯主教哮喘银壶内衬的料子，此刻却浸着深褐色的药汁。
运河方向突然传来货船汽笛，悠长的鸣叫惊碎了教堂的寂静。
安妮迅速将钥匙塞进宋毅掌心，指尖在他掌纹上快速勾画：三短两长，正是水师联络的暗码节奏。
她转身时踢翻的牛奶罐里，漂浮着未融化的冰片折射出奇异光彩——那是岭南快马加急运来的硝石才会有的六棱结晶。
宋毅在更衣室暗格里取出备用的教士黑袍时，指尖触到了冰凉的瓷瓶。
瓶身双头鹰纹章下印着褪色的红漆，正是三日前爆炸的货船里失踪的那批御药。
当他将瓷瓶贴近烛光，隐约看见瓶底沉淀的粉末在晃动时呈现诡异的金属光泽。
唱诗班孩童的脚步声从回廊传来时，宋毅己经将黑袍熏过安息香。
他故意将袖口染上圣坛的没药精油，在路过告解室时让衣角扫过铜香炉。
灰烬中半融的蜡丸散发着荔枝甜香——那是泉州港番舶特供的密函封蜡。
地窖传来铁链拖动的声响，宋毅握着钥匙的手心渗出冷汗。
当他转动黄铜钥匙时，锁孔里突然涌出带着咸腥味的海风，墙砖缝隙渗出的水渍在月光下泛着靛蓝色荧光——唯有深海夜光藻被碾碎时才会流淌这种颜色的汁液。
钟楼传来西更声响时，宋毅终于在地窖暗门后看到了那尊圣母像。
玛利亚怀中的圣婴眼睛是用波斯琉璃镶嵌而成，当他把怀表放在祭坛烛台上，表盘投射的光斑恰好照亮琉璃瞳孔中的暗格。
羊皮卷轴展开的瞬间，潮汐声突然在耳畔轰鸣，卷末鲜红的火漆印着双头鹰与蛟龙纠缠的图案。
"明日辰时三刻。"安妮的声音混着药香从石阶飘来，她提着风灯的手指关节发白，"威尼斯人的商船会载着西十箱圣经靠岸。"风灯突然爆出灯花，飞溅的火星照亮她裙摆内侧的暗纹——正是羊皮卷轴上缺失的那部分海图标记。
宋毅将卷轴贴近烛火，看见自己的倒影与圣母像在烟雾中重叠。
当他吹灭火折时，远处码头忽然升起绿色焰火，爆裂声惊醒了教堂墓园栖息的乌鸦。
安妮转身时脖颈银链勾住了烛台，坠落的蜡油在地窖石板上凝成三叉戟形状，与圣马可飞狮爪下的血指印拼合成完整的威尼斯徽记。
（悬念铺垫）
五更梆子敲响时，宋毅站在忏悔室阴影里擦拭短铳。
铜制弹丸在掌心滚动发出细响，每颗都刻着不同的圣经章节编号。
当晨雾中传来马车碾过青石板的声音，他摸向暗袋里的珍珠耳坠，冰凉的珠面突然变得灼热——那是朝阳穿透彩窗的刹那，安妮正提着牛奶桶走向教堂正门，裙摆扫过的石砖上，新鲜车辙印里嵌着半片深蓝色孔雀尾羽，与卷轴末尾的火漆颜色完全一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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