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毅的刀刃在青石板上划出火星，划痕里渗出的水渍泛着铁锈味。
林羽望着那道裂痕，突然抓起半块冻硬的驴肉火烧按在石板上——油渍渗进纹路，竟拼出个歪扭的"酉"字。
"三更天。"他掏出裂了表盘的怀表，指针卡在亥时与子时之间，"老张的豆腐锅里煮着时辰呢。"
阿三缩在牌楼阴影里搓手，忽然被林羽拽住后领。
小混混刚要叫嚷，嘴里就被塞了块沾着朱砂的茯苓饼。"去东西牌楼找红绸缎庄的老板娘，"林羽在他掌心画了个船锚图案，"就说豆腐锅要借两担黄豆。"
禁卫军的马蹄声从三条街外传来时，红娘子正踩着阿三的脊梁翻进豆腐坊。
这女人腰间别着两把剔骨刀，刀柄上缠着褪色的红绸，抬脚就把老张的酸浆桶踢到门边当路障。
"漕帮二十个水性好的弟兄，这会儿应该摸到通惠河闸口了。"她扯开衣襟露出半截刺青，竟是张微型漕运图，"严嵩那老狗在朝阳门埋了火药，得有人去哄他的看门狗。"
宋毅突然把波斯红宝石按在烛火上。
宝石遇热变色，映在墙上的光斑显出一串葡萄牙文字。
林羽的瞳孔骤然收缩——他认得这是传教士给严嵩密信的暗码。
"劳驾借个火。"小翠裹着锦云缎斗篷从后窗翻进来，发髻上插着支烧了一半的西洋蜡烛。
她将烛泪滴在宝石表面，那些光斑竟组合成严嵩与弗朗机人交易的账簿。
五更梆子响时，李将军的佩刀砍断了豆腐坊的门闩。
二十名重甲兵举着火把冲进来，却只看到满地泡发的黄豆和一口咕嘟冒泡的酸浆锅。
红娘子留下的红绸缠在房梁上，末端系着个褪色的香囊——里面装着三粒沾满火药末的波斯无花果。
"报！
正阳门祭坛发现西洋钟表零件！"传令兵跌跌撞撞冲进来。
李将军捏碎无花果，发现果核上刻着禁卫军暗哨的布防图。
他突然想起昨夜宰相府送来的八宝鸭里，也塞着同样的果核。
晨雾弥漫的通惠河上，林羽盯着怀表裂痕里渗出的水银。
那些银珠在木船舷上滚出古怪的纹路，与红娘子刺青上的标记完全重合。
宋毅突然扯开衣领——他脖颈处的皮肤下，有道萤火虫般的绿光顺着血管游走。
"严嵩在等我们敲登闻鼓呢。"林羽用匕首挑破指尖，血珠滴进河里竟凝成冰晶。
那些冰片在朝阳下折射出七彩光斑，隐约显出鼓楼飞檐的轮廓。
漕船拐过最后一道弯时，整条河的薄冰突然同时炸裂。
冰碴子在空中拼出半幅京城舆图，缺失的部分正好是严嵩别院所在的猫耳胡同。
阿三在岸上狂奔着摔了个狗啃泥，怀里掉出包用胭脂染红的炮仗——引信上缠着根白发，分明是宰相府老管家的。
晨雾裹着硝烟漫过正阳门，林羽的靴底碾碎一块西洋钟表齿轮。
他弯腰捡起刻着葡萄牙徽章的铜片，宋毅的刀鞘突然重重磕在青砖上——三百步外绸缎庄二楼，三支燧发枪的铜管正从雕花窗棂间探出。
"李将军请看！"林羽突然扯开衣襟，露出昨夜小翠用胭脂画在他胸口的漕运图。
那些朱砂线条遇热变色，竟与红娘子刺青上的标记严丝合缝。
李将军的佩刀当啷落地，刀柄上缠着的正是宰相府特供的茜色丝绦。
宋毅趁机甩出藏在袖中的账簿，羊皮纸在晨风里哗啦作响。
阿三突然从牌楼顶棚跃下，怀里抱着的八宝鸭摔碎在青石板上，鸭肚里滚出二十多粒刻着弗朗机徽章的火药弹。
"昨夜宰相府的厨子说，这鸭子要配波斯无花果才入味。"小翠的声音从人群后传来。
她解开发髻，烧剩的西洋蜡烛芯里掉出张油纸，上面是严嵩亲笔签字的军械交割单。
李将军额角的青筋突突首跳。
他抓起块冻硬的驴肉火烧砸向绸缎庄，二楼顿时传来洋人吃痛的闷哼。
二十名重甲兵突然调转枪头，将绣春刀架在了自己同袍颈间——那些人的护心镜背面，全粘着沾火药末的无花果籽。
"劳烦诸位看场好戏。"红娘子的双刀从漕帮汉子的扁担里弹出，刀柄红绸遇风即燃，窜起的火苗在空中拼出猫耳胡同的轮廓。
宋毅脖颈的绿光突然暴涨，他踩着疾风步掠过屋脊，腰间的信号弹在严嵩别院上空炸出紫色烟花。
林羽的洞察之眼突然刺痛。
他拽着李将军扑向酸浆桶，三枚铅弹将青石板轰出碗口大的坑。
阿三趁机点燃胭脂炮仗，炸开的红雾里混着老管家的白发，呛得燧发枪手们涕泪横流。
"接好了！"红娘子把漕船缆绳甩上钟鼓楼。
小翠解下锦云缎斗篷往河面一铺，林羽踩着疾风步残影掠过，血珠凝成的冰晶在斗篷上铺出攻城路线图。
李将军看得分明，那图上标注的暗道正是他半月前亲自布防的路线。
混战中被挤掉的朝靴、崩飞的铜纽扣、洒落的酸浆此刻都成了线索。
当宋毅的刀尖挑开最后一名汉奸的假发髻，露出底下烫着十字架的刺青时，严嵩的八抬大轿正撞上红娘子摆在街心的黄豆阵。
"相爷小心火药！"林羽突然高声示警。
老宰相条件反射去捂耳朵，怀里的密信匣子摔出轿帘，二十封盖着教皇火漆的信件雪片般飘满长街。
通惠河突然传来震天巨响。
漕帮汉子们凿穿的冰层下，三十箱贴着茶叶标签的弗朗机火器咕咚咕咚沉入河底。
红娘子双刀上的红绸缠住桅杆，布料遇水显出的水渍纹路，竟与李将军盔甲内衬的防伪暗纹一模一样。
"末将糊涂啊！"李将军突然挥刀削去自己半截披风。
他抓起沾满酸浆的黄豆塞进嘴里大嚼，被腐蚀出洞的铜甲露出内层钢板——上面用葡萄牙语刻着的"次等品"字样清晰可见。
当第一缕阳光刺破硝烟，宋毅的刀柄重重磕在严嵩轿门的鎏金兽首上。
机关弹开的暗格里，那串沾着驴肉油渍的"酉"字密文，正与小翠发间银簪的刻痕严丝合缝。
"该熬豆浆了。"林羽突然朝豆腐坊喊了一嗓子。
老张的酸浆锅应声而沸，蒸汽顶开木板，露出底下窖藏的二十尊红衣大炮——炮管上还粘着宰相府特供的糯米胶。
红娘子割断缠在手腕的红绸，褪色的布料在风中展开成圣旨模样。
小翠笑着往酸浆里撒了把朱砂，液体凝固成的琥珀里，赫然封着传教士与严嵩往来的翡翠扳指。
"收网吧。"宋毅抹了把脖颈的绿光，那萤火虫般的痕迹突然钻进李将军的护心镜。
当朝靴踏过满地葡文密信时，鼓楼飞檐上的冰凌正巧滴落在怀表裂痕里，将水银凝成个完整的"忠"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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