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像把银梳子划开硫磺蒸汽时，宋毅的膝盖正磕在青石板上。
他后槽牙咬碎了半块硫磺结晶才没松开林羽的胳膊，身后硫磺池突然沸腾的咕嘟声里混着劳伦斯变了调的拉丁语咒骂。
"这他妈是鬼打墙？"林羽的官服左肩洇开巴掌大的血渍，他右手指甲抠进石壁缝隙时带起一串火星——三人此刻分明又回到了潜入时的西侧硫磺池，池水倒映着穹顶完整的耶稣受难图。
安妮突然扯下耳坠砸进池水，船锚形状的蓝光在水面炸开时，管风琴台上传来铜钟摆锤的嗡鸣。
宋毅瞳孔猛地收缩，那个调试钟摆的灰袍人转身的瞬间，他拖着林羽撞碎了彩窗跃出教堂。
"你他娘慢点......"林羽被宋毅拽着在屋顶踉跄时，瞥见下方巷子里二十多个举着火把的褐袍人正往硫磺池方向跑。
他沾血的指尖突然亮起微光，那是洞察之眼发动的前兆。
宋毅一巴掌拍在他后颈："省着点力气，前边三岔口有接应。"他说话时脖颈青筋暴起，疾风步的副作用让每块肌肉都像泡在醋缸里。
安妮突然从斗篷里抖出个牛皮水囊，泼出来的葡萄酒在月光下凝成个箭头指向东市。
卯时的梆子敲到第三声时，三人跌进老张的豆腐铺子。
蒸笼掀开的雾气里，驼背老头正用竹篾挑着块发霉的豆腐："东市三条巷的波斯商人，昨儿用葡萄酒兑硫磺洗银器。"他浑浊的眼珠转向安妮耳垂新渗出的血珠，"姑娘这胎记，跟南码头那艘佛郎机商船桅杆上的锈印倒有九分像。"
林羽突然把半块硫磺结晶拍在案板上。
暗红色酒液在结晶表面游走，渐渐凝成个残缺的船锚图案。
老张的烟杆在图案某处重重点了三下："三个月前工部报损的二十车硫磺，走的是京杭运河的官船。"
"他们要烧漕运粮仓。"宋毅捏碎了手里的茶碗，瓷片扎进掌心时，管风琴台上那个灰袍人的轮廓突然在脑海里清晰起来——那人转身时露出半截缠着金线的袖口，分明是工部六品以上官员才准用的制式。
安妮突然用指甲在豆腐表面划了串拉丁字母，林羽的洞察之眼扫过时，那些字母突然扭曲成《坤舆万国全图》的局部轮廓。
宋毅的指节在图上某处敲出闷响："天津卫到通州的漕船，后日要在这片芦苇荡换防。"
窗外忽然传来货郎摇铃的特定节奏。
林羽摸出三枚铜钱排在渗血的案板上，铜钱上的嘉靖通宝突然同时转向西北方。
老张的烟锅在铜钱上方画了个圈："戌时三刻，西市牌楼第三根石柱。"
当宋毅掀开牌楼石柱底部的青苔时，月光正好把柱身裂缝照成个歪斜的十字。
林羽把染血的硫磺结晶塞进裂缝时，暗格里突然弹出半卷《永乐大典》的残页，泛黄的纸面上用朱砂勾着幅京城九门布防图。
"赵安去年督修过崇文门箭楼。"宋毅的拇指按在图纸某处突然说道。
他记得那个雪夜赵安喝醉时比划过新式弩机的射程，此刻图纸上代表弩机射程的红圈，比实际距离整整少了三十丈。
安妮突然扯了下两人衣袖。
牌楼阴影里不知何时多了串湿漉漉的脚印，月光照亮脚印边缘正在融化的冰碴时，林羽的洞察之眼突然刺痛——那些冰碴融化后的水渍，分明泛着工部特供火油的荧绿色反光。
（接续上文）
牌楼下的青砖突然裂开细纹，宋毅靴底碾碎冰碴的瞬间，二十步外的腌菜缸后闪出个佝偻身影。
赵安裹着件褪色的驿卒号衣，手里铜制酒壶在月光下泛着暗红，像凝固的血块。
"宋哥的疾风步还能使几次？"赵安仰头灌了口酒，脖颈处新添的十字形烫伤随着吞咽蠕动，"工部库房的火油掺了波斯秘药，沾着火星子能烧穿铁板。"
林羽的指甲突然掐进掌心伤口，借着剧痛强行发动洞察之眼。
赵安腰间鼓囊囊的牛皮袋在他视野里化作透明，三根缠着银线的雷火筒正泛着诡谲蓝光——这是锦衣卫诏狱审讯重犯时才用的火器。
"去年腊月初八，崇文门箭楼。"宋毅突然解开腕带扔在地上，沾血的布条被夜风卷着飘到赵安脚边，"你说新弩机射程二百步，实际却能到二百三十步。"
赵安瞳孔猛地收缩，酒壶脱手坠地的刹那，林羽甩出藏在袖中的硫磺结晶。
黄褐色石块在空中爆开成雾，宋毅的靴跟己经碾上赵安膝弯。
疾风步带起的残影里，三根雷火筒被踢进老张豆腐铺尚未熄灭的灶膛。
"......"赵安的咒骂被林羽塞进嘴的臭抹布堵住。
宋毅扯开他衣襟，胸膛上密密麻麻的拉丁文刺青正在渗血——这是传教士控制内应的血咒。
安妮突然将发簪尖端刺入刺青某处，暗红色血珠涌出的瞬间，赵安喉咙里发出非人的嚎叫。
林羽的洞察之眼捕捉到血珠在空中凝成半幅京城地图，九门提督衙门的方位正闪着磷火般的幽光。
"说！
西什库的硫磺藏在哪个仓廒？"宋毅的短刀贴着赵安耳根划过，削下半片带着十字耳钉的皮肉。
豆腐铺蒸笼里飘来的豆腥味混着血腥气，熏得牌楼下的野狗都在呜咽。
赵安抽搐着吐出团带血的棉絮，那是他藏在后槽牙里的毒囊："崇文门......箭楼地窖......"他布满血丝的眼球突然凸起，"他们要在祭灶日烧了通惠河闸口！"
林羽沾着血在《永乐大典》残页上疾书，墨迹未干的地图突然浮起串葡萄状气泡。
宋毅眯眼辨认着气泡排列的规律，这分明是工部传递密件的暗码——赵安交代的七个内应当中，竟有三人是漕运衙门的司仓主事。
子时的梆子声被夜风撕成碎片时，安妮突然割下一缕金发缠在赵安手腕。
发丝碰触血咒刺青的刹那，竟燃起幽蓝色火苗。
林羽的洞察之眼刺痛难当，那些火苗里分明晃动着劳伦斯主教布满老年斑的脸。
"带不走的活口。"宋毅突然拽着林羽退后三步。
赵安身上的血咒刺青突然爆开，飞溅的血珠在半空凝成个倒悬的十字架。
老张的烟锅及时扣上来，蒜头状的铜烟锅竟将血十字吸得一滴不剩。
"戌时三刻要变天了。"老头敲着烟锅嘀咕，浑浊的眼珠倒映着西市方向腾起的浓烟。
那是工部火药局所在的方位，此刻本该是宵禁后最寂静的时辰。
林羽将染血的残页塞进贴胸口袋时，摸到怀表表面裂开的细纹。
表盘上指南针的磁针正在疯狂旋转，最终颤巍巍地指向正阳门方向——那里是祭灶日皇帝亲临的祭坛所在。
宋毅突然掰断赵安的十字耳钉，铜制耳钉内竟藏着粒波斯红宝石。
他将宝石按在漕运图上，通州至天津卫的河道突然浮现出七处朱砂标记，每处都对应着赵安供出的内应姓名。
"明早头班漕船。"宋毅用刀尖在青石板上划出深痕，"走通惠河换水鬼腰牌。"他转头看向林羽时，发现对方正盯着自己影子——月光下的影子脖颈处，不知何时多了道细如发丝的裂痕。
安妮突然用拉丁语念了句什么，老张的豆腐锅突然沸腾起来。
乳白色浆液里浮起串气泡，组成个残缺的船锚图案，与林羽怀表表面的裂痕完全重合。
野狗们的呜咽声里，隐约传来西洋钟表上发条的咔嗒声。
牌楼第三根石柱的裂缝中，有萤火虫般的绿光一闪而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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