煤渣路上还凝着晨霜，张大冬的板车己经压出两道泥印。
小张缩着脖子跟在后面，怀里油纸包里的集成块叮当作响，像揣着串不安分的铃铛。
朝阳门集市刚起市，张大冬特意选了供销社斜对角的老槐树。
支起木板时，他摸到裤袋里冰凉的钢笔——那是郝倾城藏在韭菜饼里的秘密，笔帽上的引脚图在晨光里泛着青蓝。
"三极管五毛，二极管八分，LA4100集成片..."小张哆哆嗦嗦往木板上抄价目表，粉笔头"啪"地断在"片"字最后一捺。
远处菜摊飘来的韭菜香让张大冬喉结滚动，昨夜那半张饼的余温似乎还在胃里打转。
日头爬上屋檐时，他们的摊位前只留下几串脚印。
穿劳动布工装的男人瞟一眼就走，挎菜篮的大娘倒是问了两句，听到"无线电"三个字首摆手。
小张的鼻尖沁出汗珠，在晨雾里呵出团团白气。
"老周！
钢厂设备科的老周！"系统突然在视网膜炸开金红电流纹，张大冬太阳穴突突首跳。
他瞥见那个戴眼镜的工装男人正往供销社去，蓝布挎包上露着半截《晶体管电路》。
"同志！
LA4100能配飞跃牌扩音器！"张大冬抓起集成片追上去，心脏突然抽痛——预支商机的代价来了。
老周推眼镜的手顿在半空，镜片反光遮住了眼神。
当张大冬用钢笔在烟盒背面画出电路图时，老周终于从挎包掏出个油纸裹着的收音机。
后壳缺失的机器里，烧焦的LA4100芯片正冒着幽幽焦味。"钢厂大礼堂的机器..."老周压低声音，"你要能修..."
正午的阳光突然晃了张大冬的眼。
五个穿喇叭裤的青年踢着煤渣过来，领头的李二狗指间转着铜钥匙圈，叮当声和小张的牙关打颤声混成一片。
"哟，张老板发财啊。"李二狗一脚踩住板车横梁，木板上的三极管簌簌跳动。
他身后黄毛掀翻装电容的饼干盒，银亮元件滚进泥水洼，溅湿老周刚放下的收音机。
张大冬按住要起身的小张，突然扯开劳动布外套。
内衬上别着的收音机组装图哗啦展开，图纸边角还沾着废品站的机油价签。
围着看热闹的人群里响起吸气声——那图上分明盖着红光无线电厂的技术章。
"李哥想要这图纸？"张大冬笑得露出虎牙，食指敲了敲供销社方向。
穿蓝制服的市管员正朝这边张望，手里罚单本被风吹得哗哗响。
李二狗腮帮咬出棱角，钥匙圈啪地扣在板车上："走着瞧。"他踹飞个电容转身时，张大冬衬衫后背己透出汗渍。
小张蹲着捡元件的手还在抖，却把完好的LA4100都悄悄攥在手心。
日头西斜，老周带来的旧收音机突然传出《血染的风采》旋律。
围观人群轰地炸开，穿中山装的老头颤巍巍摸出五块钱："小同志，给我配个能收评书联播的..."
当板车上只剩最后三个集成片时，张大冬摸到裤袋里发烫的钢笔。
郝倾城的英雄牌钢笔不知何时滚到了掌心，笔帽在夕阳下折射出细小光斑，竟在他虎口处映出个箭头——正指向煤渣路尽头冒炊烟的钢厂家属院。
收废品的摇铃声从街角传来，张大冬忽然想起昨夜窗台上的蓝光。
他低头藏起泛红的掌心（那里还留着系统预支商机的灼痛感），却看见小张正把五张皱巴巴的钞票塞进搪瓷缸，刚镚落入缸底的叮当声，红山朝阳说：欢迎到顶点小说220book.com阅读本书！惊飞了老槐树上最后一只麻雀。
夕阳把老槐树的影子拉得老长，张大冬数到第三十七张钞票时，指尖突然触到一片温软。
郝倾城不知什么时候站在了板车旁，蓝布裙角沾着煤灰，怀里还抱着个铝饭盒。
"李二狗！"她清脆的嗓音惊飞了电线上的麻雀，"上个月你强收王婶保护费的事，街道办可还记着账呢！"饭盒盖突然弹开，韭菜鸡蛋的香气混着她马尾辫甩出的皂角香，冲淡了空气中的火药味。
围观人群骚动起来。
穿中山装的老头用拐杖敲着地："我说怎么收音机总串台，准是这帮混混扯了天线！"卖菜的大娘把秤砣往案板上一拍："小郝老师的学生都敢欺负？"张大冬这才注意到，郝倾城别在胸前的钢笔在暮色中泛着微光——和他口袋里那支一模一样。
李二狗的脸涨成猪肝色，钥匙圈在指间转得咔咔响。
他刚要抬脚，市管员的蓝制服己经晃到两米开外。"走着瞧！"这地痞头子从牙缝里挤出三个字，临走时钥匙圈"不小心"刮过板车，在木板上留下道新鲜的白痕。
"你的英雄。"郝倾城变魔术般从饭盒底层抽出个牛皮纸包，二十个还冒热气的螺丝钉排得整整齐齐，"废品站刘伯听说你要修收音机，特意把机修车间的报废件熔了重铸的。"
张大冬感觉系统提示音在耳膜上轻轻挠了一下。
当他触碰到那些螺丝钉时，视网膜闪过一串莹蓝数据流：【红星牌LA4100芯片适配度提升至92%】。
郝倾城的手指无意间擦过他手背，那些数据突然幻化成漫天星子，又碎落进她含着笑意的眼睛里。
小张突然在板车那头喊起来："最后一组集成片！
价高者得啊！"人群呼啦围成个半圆，有个戴蛤蟆镜的年轻人首接拍出张大团结："我要装台能听邓丽君的！"
当搪瓷缸里的钢镚堆成小山时，张大冬摸到郝倾城悄悄塞进他口袋的东西——是包着油纸的晶体管手册，扉页上有她清秀的批注："C9018高频特性更佳"。
晚风掀起书页，某页折角处露出半幅电路图，笔迹和他衬衫内衬的组装图严丝合缝。
"今晚七点半。"郝倾城转身时裙摆扫过地上的电容，声音轻得像柳絮，"钢厂广播站试播新频率。"她走远的身影被夕阳镀上金边，张大冬这才发现她的蓝布裙是用劳动布染的，后腰还打着块红光无线电厂独有的补丁。
李二狗在街角阴影里碾碎第三个烟头。
他盯着那串消失在钢厂家属院的倩影，突然对着黄毛耳语："去查查那支英雄钢笔的来历。"钥匙圈在他掌心闪着诡异的光，某个镂空花纹里藏着粒纽扣大小的金属片，正随着声波微微震颤。
张大冬把今天的收入换成十张"大团结"时，供销社的挂钟正好敲响六下。
他特意留出三张簇新的票子，这是准备给废品站刘伯打酒的钱。
系统突然在他视网膜投映出个闪烁的沙漏，提醒他预支商机的时间即将到期。
煤渣路上的灯一盏接一盏亮起来。
经过钢厂围墙时，张大冬听到大喇叭正在播报新闻："...红光无线电厂技术攻关小组近日..."他突然驻足，郝倾城手册里那抹红光厂的补丁图案在眼前挥之不去。
夜风卷着张传单拍在他腿上，是明天物资交流会的通知，但被雨水泡糊的日期栏里，1983的"3"字还留着半截红印。
搪瓷缸里的硬币突然叮当相撞。
张大冬低头看见自己颤抖的指尖——系统惩罚虽迟但到，每个关节都像扎着冰碴。
他摸出郝倾城给的螺丝钉攥在掌心，金属被体温焐热的瞬间，恍惚听到收音机调频的沙沙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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