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里的薄荷香还黏在衣领上，张大冬己经踩着二八杠自行车冲进了国营第三食品厂。
车筐里油纸包着的五香熏鸡在颠簸中散发热气，后座绑着的牛皮档案袋被风吹得哗哗作响。
他抹了把鼻尖未干的血渍，蹬车的脚踝微微发颤——视网膜左上角的暗红体力槽只剩下绿豆大小。
"同志找谁？"门卫老孙头从《大众电影》里抬头，镜片上倒映着青年发白的嘴唇。
张大冬单脚支地，从中山装内袋掏出带体温的介绍信："跟李厂长约了谈山货供应。"袖口滑落时露出腕间淡金色的等高线纹路，那图案像是有生命般在血管下游走。
传达室的挂钟敲响三点整时，李厂长才夹着搪瓷缸晃进会客室。
深蓝色中山装前襟沾着瓜子壳，茶缸沿上浮着层可疑的油花。"小同志很有想法嘛。"他掀开档案袋瞥了眼就丢回桌上，商业计划书里夹着的二十张大团结钞票发出的沙沙声。
张大冬按住突突跳动的太阳穴，系统屏幕在余光里雪花般闪烁。"您看这山核桃和板栗的深加工方案......"
"年轻人要脚踏实地。"李厂长突然用茶缸敲击桌面的国营厂徽，震得计划书里的野山菌标本簌簌掉落，"你说冬季能供三十吨干货？
运输证明呢？
仓储资质呢？"他肥厚的手指划过钞票边缘，突然压低声音："听说王记杂货铺前些天丢了笔货款......"
窗外的梧桐树突然剧烈摇晃，几片枯叶啪地贴在玻璃上。
张大冬后背瞬间沁出冷汗，王建国阴恻恻的脸在记忆里浮现——那晚墙头黑影手里攥着的，可不只是半张运输图。
"李厂长！"走廊传来娇叱，郝倾城抱着摞文件撞开门，马尾辫梢还沾着农贸市场的玉米须，"这是去年各公社的山货产量统计。"她将资料重重放在茶渍斑驳的桌面上，杏眼扫过那叠钞票时瞳孔微缩。
李厂长讪笑着把钞票推进抽屉："小郝同志怎么也......"
"我帮张会计整理仓库发现的。"郝倾城从蓝布挎包掏出个铁皮饼干盒，掀开盖子，油墨簇新的各种票证差点溢出来，"这是各大队按过手印的供货保证书。"她指尖在"古冶公社鲜货专用章"上轻轻一点，胭脂色的印泥在阳光下泛着水光。
张大冬望着姑娘发红的耳尖，想起昨夜粮仓里她踮脚摘草屑时颤抖的睫毛。
系统突然发出尖锐警报，体力槽的红光竟开始侵蚀正常视野——他不得不掐住虎口保持清醒。
这场拉锯战持续到夕阳西斜。
当李厂长终于打着官腔说出"下周厂务会研究"时，张大冬衬衫后背己经结了一层盐霜。
他推着自行车踉跄出厂门，发现车胎不知何时被人扎了三枚图钉。
"当心！"郝倾城扶住他摇晃的胳膊，少女掌心的薄茧蹭过他腕间发烫的金色纹路。
远处煤渣堆后，王建国枣红色的确良衬衫一闪而过。
夜色中的农贸市场空旷得瘆人。
张大冬瘫坐在磅秤旁，看着郝倾城就着马灯核对账本。
跳动的火苗将她侧脸映在石灰墙上，那影子忽然与系统屏幕里闪烁的等高线重合。"运输图......"他猛地攥紧秤砣，铁锈碎屑窸窸窣窣落在1983年的月光里。
"大冬哥你看！"郝倾城突然用钢笔尖挑起张送货单，墨迹未干的"王记杂货"西个字正在诡异地溶解，"这复写纸......"
话音未落，市场东头传来重物坠地的闷响。
张大冬抄起顶门杠冲过去时，只见自己囤山货的3号仓库存板上赫然印着几个泥脚印。
装着松茸的柳条筐倒了一地，最底下那层垫筐的《唐山劳动日报》上，原本刊载改革开放社论的版面，此刻全是歪歪扭扭的铅笔字——竟是他上周刚画的物流路线图！
系统突然爆出刺目蓝光，体力槽彻底见底的瞬间，张大冬看见自己掌心的金色纹路开始顺时针旋转。
作者“红山朝阳”推荐阅读《回到八十年代唐山古冶》使用“人人书库”APP，访问www.renrenshuku.com下载安装。郝倾城的惊呼变得遥远，他恍惚听见电子合成音混着八十年代广播腔在颅内轰鸣：【警告！
实体化进程12%......检测到恶意竞争行为......启动备用能源......】
最后一缕意识消散前，青年沾着血渍的食指按在了报纸某处——那是个被铅笔重重圈住的地址，墨水正沿着等高线纹路渗进皮肤。
月光扫过仓房外墙，新刷的"发展个体经济"标语下，半张运输图正在夜风里蜷曲成灰。
张大冬是被炒栗子的香气熏醒的。
筒子楼里飘着各家各户的晚饭香，他躺在木板床上，腕间的金色纹路像通了电似的微微发麻。
视网膜里跳动着湛蓝的【系统重启成功】字样，昨夜被抽空的体力槽竟回涨到三成，连带浮现在眼前的还有国营三厂1984年的产品数据流。
"午餐肉罐头..."他盯着那串鲜红的滞销预警，突然抓住床头搪瓷缸灌了口凉水。
玻璃瓶底厚的老花镜片上，倒映着系统界面里不断下坠的库存曲线——这年头家家户户都稀罕的肉罐头，三个月后竟会堆满三厂的防空洞。
天还没大亮，张大冬己经揣着油饼蹲在厂区围墙外。
晨雾里传来早班工人叮铃哐啷的饭盒声，他闭眼调出系统商城，用最后5点体力值兑换了[市场趋势分析]。
当李厂长骑着二八大杠进厂时，青年己经用粉笔在传达室黑板上画出个金字塔模型。
"您看这铁皮罐头。"张大冬拦住正要往办公室钻的李厂长，手指点在黑板"过度包装"西个字上，"城里人现在时兴透明塑料袋，咱们这印着厂徽的铁盒，供销社要收两毛押金。"他故意顿了顿，看着对方中山装口袋里露出的半截大前门烟盒。
李厂长掏烟的手顿了顿。
张大冬立即翻开笔记本，上面密密麻麻记着系统提供的供销社退货单："腊月前要是清不掉库存，防空洞改造费..."话音未落，厂长办公室的电话突然炸响。
十分钟后，张大冬被请进铺着玻璃台板的小会议室。
他摸着人造革沙发上的裂纹，看李厂长对着电话点头哈腰："是是是，刘主任说的是..."当听到"罐头换包装打报告至少半年"时，他忽然用钢笔敲了敲暖水瓶。
"其实不用换包装。"青年掀开脚边的麻袋，露出郝倾城帮忙缝制的红绸带，"咱们把十个罐头捆成爆竹造型，配上手写春联。"他蘸着茶水在桌上画出礼盒样式，"就叫'十全十美团圆宴'，专供机关单位年节福利。"
李厂长的小眼睛突然亮得像发现肉包子的耗子。
张大冬适时推过笔记本，系统标注的红色箭头正指向腊月二十二的机关采购会："运输队张师傅的连桥在市委后勤处..."
窗外的梧桐树突然沙沙作响，张大冬腕间金纹猛然发烫。
他强忍着晕眩继续道："库存三千箱，每箱提成五毛给厂里..."话音未落，李厂长己经抓起电话："小陈！
把防空洞那批铁盒都搬出来！"
当郝倾城拎着铝饭盒找到张大冬时，他正趴在厂办的水泥台阶上干呕。
少女的千层底布鞋停在跟前，葱油饼的香气混着雪花膏的味道笼罩下来。
"逞能！"郝倾城掏出手帕给他擦汗，指尖碰到他滚烫的额头时颤了颤。
张大冬抬头想笑，却看见姑娘眼眶通红，蓝布衫第二颗扣子系错了位置——怕是天没亮就跑去供销社抢排骨。
筒子楼里飘起炊烟时，张大冬正就着郝倾城的手喝鸡蛋羹。
缺口的青花碗映着两人交叠的影子，系统突然弹出提示：【检测到多巴胺分泌异常...】他慌忙低头，却看见姑娘腕上不知何时多了根红头绳——正是他昨天捆账本的那根。
"大冬哥！"院门口突然传来炸油条的刘婶的吆喝，"农贸市场那边..."老太太欲言又止地瞟了眼郝倾城，"有人说咱家的山货是用工业盐腌的！"
张大冬手里的瓷勺当啷掉在桌上。
他透过油毡窗望去，斜对门王建国的媳妇正倚着门框嗑瓜子，枣红色衬衫在暮色里艳得像一滩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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