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穿过车间天窗的铁栅栏，在水泥地上切割出明暗相间的条纹。
张大冬靠在老式机床旁，工装口袋里的股票认购表隔着布料发烫，智能手环的轮廓时隐时现。
他摸出皱巴巴的牡丹烟，打火机窜起的火苗惊飞了躲在配电箱后的蟋蟀。
"又在想深圳的事？"郝倾城提着铝制饭盒从暗处转出来，辫梢沾着机床冷却液的金属碎屑。
她用手帕擦掉鼻尖的汗珠，青花瓷纹样的布料在月光下泛着冷光，"王师傅说赵主任今天往锅炉房跑了三趟，每次身后都跟着几个老工段的组长。"
张大冬碾灭烟头，食指按在机床铭牌的唐山钢铁厂字样上。
意识深处的系统界面突然亮起，蓝幽幽的光标在视网膜上闪烁：【是否查询1993年数控机床编程参数？
需消耗15%体力值】。
他咬着后槽牙选择确认，太阳穴立刻传来针扎般的刺痛。
"你看这个。"他抓起粉笔在机床底座画了条波浪线，"普通车床加装误差补偿装置，精加工零件合格率能提到98%。"粉笔灰簌簌落在沾满油渍的工装裤上，郝倾城突然抓住他发抖的手腕——那些未来技术参数正顺着血管浮现，像电子元件般在皮肤下游走。
车间铁门被推开的巨响惊散了他们的影子。
李厂长裹着藏蓝色中山装跨进来，人造革公文包鼓鼓囊囊塞着文件："县里要在广交会拿订单，质量检测标准提高三倍。"他掏出红头文件抖了抖，油墨味混着机床冷却液的铁腥气在空气里弥漫，"大冬啊，你说的那个什么......"
"数控改造方案。"张大冬扶着机床站起来，眼前突然闪过雪花噪点。
系统提示【体力值剩余45%】的警告框在视野边缘跳动，"需要把1号到3号车床的传动齿轮全部更换，再加装我设计的自动检测模块。"
赵主任从李厂长身后探出脑袋，圆框眼镜片反着冷光："说得轻巧！
停工改造少说要半个月，完不成生产任务谁负责？"他故意踢翻装废弃件的铁皮桶，淬火过的齿轮哗啦啦滚到张大冬脚边，在月光下泛着森森寒意。
"如果能在七天内完成呢？"张大冬突然提高声音。
系统界面弹出【1995年德国精密机床维护手册】，他忍着愈发剧烈的头痛快速翻阅，"老车床的滚珠丝杠还能用，只需要调整......"
话音未落，车间顶灯突然全部熄灭。
月光如瀑倾泻在众人身上，张大冬的影子被拉长投在墙上，那个智能手环的轮廓竟与墙面的深圳特区银行浮雕完美重合。
郝倾城悄悄往配电箱挪了半步，伸手摸到了紧急供电闸。
"我支持大冬同志！"李厂长突然拍板，公文包撞在机床护栏上迸出火星，"上个月流水线改造增产30%，这次也......"他的声音被骤然亮起的顶灯打断，赵主任藏在阴影里的脸扭曲了一瞬。
深夜的厂区回荡着机床试运行的轰鸣。
张大冬瘫坐在仓库麻袋堆里，看着郝倾城用搪瓷缸接冷却水。
系统界面突然弹出红色警报：【连续查询触发惩罚机制，下次使用需双倍体力值】。
他摸到口袋里的股票认购表，发现1992年的日期正在缓慢倒流。
"你脸色比机床底座还难看。"郝倾城把温水塞进他手里，指尖不经意擦过他腕部的血管。
那些游走的电子纹路突然暴起，在她触碰的位置凝成个微型二维码，"这是不是你说的......那个系统的代价？"
张大冬猛地攥紧手腕，智能手环的金属边缘割破掌心。
月光忽然暗了一瞬，他们交叠的影子里，深圳特区的浮雕图案正在吞噬墙面的霉斑。
仓库外传来王师傅压低的嗓音："赵主任带着三车间的老刘他们往锅炉房去了，说要商量'工人权益'......"机床轰鸣声里飘着油炸糕的香气，张大冬蹲在车间门口的青砖台阶上数蚂蚁。
八只工蚁正沿着砖缝搬运糖渣，突然被滴落的冷却液冲散了队形。
他顺着水渍抬头，正撞见三车间的小赵把扳手摔进工具箱，不锈钢撞击声惊飞了屋檐下的麻雀。
"这群后生崽，当我是变戏法的神仙哩。"王师傅端着搪瓷缸踱过来，缸身上"劳动模范"的红字褪成了粉褐色。
他呷了口浓茶，茶叶梗在缺角的门牙间打转，"当年搞双轨制改革，老会计把算盘珠子往我脸上砸——结果怎样？"
张大冬用树枝在泥地上画了条抛物线："您把厂里的废铁渣炼成了紧俏的合金锭。"树枝突然折断在1993年的钢材价格数字上，系统界面在他视网膜上弹出警告框，那些未来数据正蚕食着他的视网膜毛细血管。
"要我说，先把西头那台德国老爷车床拾掇明白。"王师傅突然压低声音，茶缸底在台阶磕出闷响，"让技术科的老顽固们开开眼，比什么动员会都管用。"
轧钢车间西侧的光线忽然暗了三分。
郝倾城正踮脚擦拭机床铭牌，藏青工装的腰身被日光灯勾出柔和的弧度。
她转身时辫梢扫过张大冬的手背，带着机床润滑油的松香气："王师傅说得对，工人们怕的是停产扣奖金，可不是什么新技术。"
张大冬摸到口袋里温热的智能手环，金属表面凸起的1992年防伪纹正在发烫。
他忽然抓起粉笔在墙上画了三个同心圆："明天开始，西车间试点改造。
合格率超过90%，这个月奖金翻倍！"粉笔灰簌簌落在郝倾城的黑布鞋上，像撒了层会发光的雪。
赵主任的圆框眼镜在窗后闪了闪。
他正给锅炉房的老刘递大前门香烟，烟盒上的金凤凰被捏得皱巴巴："等着瞧，等德国机器趴了窝......"
改造首日的晨雾还没散尽，张大冬己经趴在机床底盘下忙活了三小时。
沾满油污的工装裤膝盖处磨出两个破洞，露出里面印着深圳特区地图的秋裤——这是智能手环昨天半夜生成的新物件。
郝倾城蹲在旁边递扳手，突然发现他后颈浮现出类似电路板的青色纹路。
"成了！"张大冬猛地钻出来，手里攥着改造过的滚珠丝杠。
晨光透过天窗落在他脸上，那些电子纹路瞬间隐入皮肤。
系统提示音在脑海炸响：【数控模块己激活，体力值消耗20%】，他踉跄着扶住机床，指缝间漏出的德国机床参数表正被晨风吹得哗啦作响。
验收时的场景成了工人们半个月的谈资。
当检测仪显示加工精度达到0.01毫米时，食堂打菜的张婶差点把红烧肉扣在质检科长头上。
老刘盯着合格证上的红章首搓手："乖乖，这铁疙瘩真比八级工还稳当！"
郝倾城捧着记录本穿梭在机床间，钢笔帽上的铃铛随着脚步叮当作响。
她突然在车间立柱旁刹住脚——赵主任的皮鞋尖从配电室门缝里露出来，旁边还并排摆着三双沾满煤灰的劳保鞋。
"大冬哥！"她转身时鞭子抽在张大冬下巴上，"王师傅说新到的合金钢......"话没说完就被远处爆发的欢呼声打断。
工人们正围着公告栏指指点点，超额奖金名单在阳光下红得刺眼。
暮色降临时，张大冬瘫坐在仓库的麻袋堆里啃凉馒头。
智能手环突然震动，1993年的股票走势图竟与车间平面图重叠在一起。
他摸到口袋里的账本复印件，某个被红圈标记的采购单编号正在发热——这是今早塞进他工具箱的匿名信里夹着的。
月光爬上窗棂时，郝倾城提着铝饭盒找来："保卫科说赵主任最近常往县招待所跑。"她突然噤声，因为张大冬腕部的电子纹路正顺着血管爬上账本，将某个电话号码改成了深圳区号。
仓库外的梧桐树上，最后一片枯叶终于坠落。
它擦过王师傅的劳保手套，被他顺手夹进车间值班记录本——那里面详细记录着每次设备异常的时间，而所有故障都发生在赵主任值夜班的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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