煤渣铺就的集市上，张大冬抹了把额头的汗，阳光透过帆布棚的破洞在他肩头烫出铜钱大小的光斑。
三轮车斗里码着二十箱玻璃罐头，黄桃在糖水里浮沉的样子让他想起现代超市的冷柜陈列。
"冬哥，这能成吗？"小张攥着红布盖头的手指发白，看着对面国营副食店的青砖门脸咽了咽口水。
穿蓝布衫的老太太挎着菜篮子经过，瞥见罐头标签上"古冶果品厂"的印章，鼻子里哼出声带着铁锈味的冷笑。
张大冬抽出别在后腰的报纸卷，哗啦抖开上月《市场报》，指着副食品专栏的糖水橘子罐头广告："瞧见没？
上海都卖八毛五一瓶，咱们定六毛八。"他故意把"古法熬制"几个字念得震天响，惊飞了电线杆上打盹的麻雀。
日头爬到供销社招牌的"供"字时，小张手里的开罐器己经磨得发烫。
第三瓶黄桃刚掀开铁皮盖，甜腻的果香混着隔壁炸油条的焦香，勾住了钢厂下早班的工人们。
穿劳动布工装的小伙子凑过来，工作证上"红光厂"的红字被罐头汁染得发亮。
"同志，免费试吃啊！"张大冬用竹签挑起块颤巍巍的桃肉，糖水顺着签子滴在包罐头的旧报纸上，浸透了"家庭联产承包责任制"的铅字标题。
五个穿喇叭裤的姑娘嬉笑着围过来，发梢的茉莉香压过了集市上的煤烟味。
赵老板出现时，张大冬正蹲着给第六个空木箱写"己售罄"。
黑皮鞋尖在煤渣地上碾了半圈，蹭亮的鞋面映出他沾着糖渍的解放鞋鞋带。
来人五十上下，的确良衬衫口袋里别着两支英雄钢笔，怀表链子随着笑声在肚皮上晃荡。
"小张同志年轻有为啊。"赵老板的视线越过张大冬肩膀，落在郝倾城刚送来的午饭饭盒上。
铝制饭盒盖倒扣着，露出底下垫着的《电子报》，某篇关于二极管应用的报道被红笔圈得密密麻麻。
张大冬用袖口擦掉玻璃瓶上的指纹，瞥见赵老板身后煤堆旁闪过鸭舌帽的阴影。
那人手里的账本边角卷着，和他三天前在钢厂仓库瞥见的维修记录本一模一样。
系统面板突然在视网膜上闪烁，体力值降到63%的警告标识像烧红的铁钉扎进太阳穴。
"听说小郝同志在帮钢厂查线路？"赵老板突然俯身，怀表链垂下来在罐头箱上敲出细碎的响。
他手指抚过郝倾城捆箱子的红绸布，那截布料边缘还沾着缝纫机油的痕迹，"这料子倒是眼熟，红光厂劳保库新到的货？"
邮局传来十一点钟声时，张大冬的衬衫后背己经结出盐霜。
最后一箱罐头被服装摊的老板娘整箱抱走，说要给她在钢厂当科长的男人当"技术革新慰问品"。
小张数着毛票的手突然顿住——五张皱巴巴的粮票里夹着张电车月票，照片上的姑娘扎着郝倾城同款的麻花辫。
"明天得找老刘头再订三十箱。"张大冬揉着发胀的太阳穴，系统倒计时突然在视野里扭曲成齿轮状。
他转身收拾空木箱时，瞥见赵老板站在国营副食店的台阶上，手里的怀表盖开开合合，反光恰好照在郝倾城自行车把上缠着的维修电线胶布。
煤堆后传来解放卡车的轰鸣，戴鸭舌帽的男人合上账本。
张大冬弯腰系鞋带时，听见赵老板带笑的嘀咕混在卡车尾气里："...听说红光厂的二极管..."他佯装没听见，却把郝倾城饭盒底那张《电子报》折成方块，塞进了贴胸口的衣兜。
供销社墙上的电子钟跳成十一点一刻时，张大冬的解放鞋正碾过煤渣地上半截烟头。
赵老板怀表链子晃动的频率突然加快，像条银环蛇吐着信子。"公平竞争好啊。"他摘下金丝眼镜哈了口气，镜片上映出郝倾城自行车后座绑着的电子元件回收袋，"我们国营门市部就缺小张同志这样的青年才俊。"
张大冬摸出裤兜里的水果刀削开麻绳，故意让刀背折射的阳光晃在赵老板皮鞋上。
那支英雄钢笔的笔帽刻着"奖给技术标兵"的字样，和郝倾城抽屉里那支劳保钢笔像是同一批次的奖品。
系统突然在视网膜上弹出橙色警告，体力值跌破60%的数值像漏电的霓虹灯管般忽明忽暗。
"您说笑了。"张大冬把削下来的麻绳头塞进空罐头瓶，玻璃折射出赵老板身后五米开外的煤堆——戴鸭舌帽的男人正在往账本里夹二极管参数表。
他想起郝倾城昨晚调试示波器时，工作台上散落的正是同型号的2AP9锗二极管。
集市东头突然炸开声闷响，李二狗踹翻的罐头箱在煤渣路上滚出老远。
沾着油渍的工装裤腿扫过摊位，三瓶打开的糖水黄桃泼在青石板上，引来成群的绿头苍蝇。"大伙瞧瞧！"他举着半块发黑的桃肉，指甲缝里的机油蹭在玻璃瓶上，"国营厂会拿烂水果糊弄人？"
穿海魂衫的年轻工人刚要掏钱的手缩了回去，塑料凉鞋碾着地上的糖渍往后退。
卖冰棍的老太太掀开棉被，融化的冰水滴在张大冬的记账本上，洇湿了"红光厂工会预定二十箱"的字迹。
"这是露天暴晒导致的果糖焦化。"郝倾城的声音像把手术刀划开燥热的空气。
她不知何时出现在摊位前，白衬衫口袋里别着的万用表探针闪着冷光，"根据QB219-76罐头食品标准，糖水浓度误差允许±2%，这些罐头的密封性......"
李二狗愣神的刹那，张大冬己经撬开五瓶新罐头。
糖水顺着条凳淌到围观群众的布鞋边，黄澄澄的桃肉在搪瓷碗里颤巍巍晃着。
穿碎花裙的姑娘壮着胆子尝了口，耳后的茉莉发卡沾了糖汁，在阳光下亮得像颗小太阳。
"敢不敢送去防疫站化验？"郝倾城从工具包掏出温度计，水银柱稳稳停在38℃刻度线，"今天这天气，露天摆摊的罐头中心温度超过25℃就会......"她突然顿住，瞥见赵老板正在抚摸郝倾城捆箱子的红绸布——那截布料边缘的缝纫机油，分明是钢厂精密仪器包装箱的防潮涂层。
张大冬数着粮票的手微微发颤，系统警告图标己经烧成暗红色。
当他摸到那张夹在钱堆里的电车月票时，照片姑娘的麻花辫让他想起三天前的雨夜——郝倾城冒雨送来的二极管包装盒上，也有同样的蓝白条纹捆扎带。
"散了散了！"李二狗踹飞的空罐头瓶撞在电线杆上，惊飞了啄食糖渍的麻雀。
他临走前甩下的二极管滚到张大冬脚边，金属外壳上"红光厂质检科"的钢印还沾着新鲜的车床切削液。
郝倾城蹲下身整理散落的订货单，后颈的发丝间露出截银色项链。
张大冬刚要伸手帮忙，赵老板怀表的反光突然扫过他的眼睛——那束光斑在郝倾城的项链坠上停留了半秒，映出个微型摄像头的轮廓。
"小郝同志对电子器件很有研究？"赵老板用钢笔尖挑起段的铜丝，怀表链子垂下来在订货单上敲出串摩斯密码般的节奏。
他衬衫第二颗纽扣的反光点始终对着郝倾城工具箱里露出的《无线电》杂志，某篇关于信号干扰器的文章被折了角。
张大冬把电车月票塞进装粮票的铁盒，金属碰撞声惊醒了打盹的系统。
体力值显示栏突然扭曲成齿轮状，倒计时72小时的红色数字在视网膜上烫出残影。
他转身去扶被撞歪的帆布棚时，听见赵老板带笑的低语混在知了的聒噪里："......听说钢厂最近丢了批精密二极管？"
郝倾城的自行车铃在集市尽头响起时，最后一缕糖香正被正午的日头蒸腾。
赵老板的怀表盖"咔嗒"合拢，反光扫过张大冬汗湿的后背——那里洇开的汗渍形状，恰似他上辈子见过的商场监控分布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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