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大冬的钢笔尖在账本上洇出个墨点，窗外蝉鸣混着财务科新来的实习生拨算珠的声响，把七月的午后搅成粘稠的糖浆。
郝倾城推门进来时，正看见他对着三张不同银行的存折发怔，玻璃板下压着的厂房设计图被夕阳镀了层金边。
"深圳来的同志还在招待所等着。"她把搪瓷缸往桌上一放，茉莉花香混着蒸汽漫上来，"基建科老周说，要是月底前设备定金不到位，天津那批机床就要转给廊坊的纺织厂了。"
系统界面在账本上投下淡蓝的光晕，商机雷达里那个金色光点正随着潮汐涨落明灭。
张大冬着信封上凸起的轮船徽记，特区指挥部红头文件里"股份制试点"五个铅字突然烫得他指尖发麻。
走廊里传来刘芳带着笑音的呵斥："王师傅！
卸货区不许抽烟！"
"明天我去趟工商银行。"他忽然抓起椅背上的确良衬衫，惊飞了落在窗台的麻雀。
郝倾城按住他手腕，发梢的栀子香盖过了账本的油墨味："孙副县长上周视察时，不是提过省里有扶持乡镇企业的专项政策？"
信贷科长的算盘珠响得人心慌。
当灰扑扑的吊扇第三次把贷款申请书的边角卷起时，张大冬看着对面中山装口袋里别着的三支钢笔，忽然想起系统仓库里那摞1982年的《经济日报》。
他往前倾了倾身子，改制后的解放卡车在窗外轰隆驶过，震得玻璃柜里的奖状相框微微发颤。
"小张同志啊。"信贷科长推了推圆框眼镜，算盘珠噼啪定在某个数字，"不是我们不支持改革，可你这又是深圳特区又是股份制，还要搞什么物流仓储一体化......"他蘸着红印泥在申请表按了个戳，"县供销社今年扩建冷库的贷款还没批下来呢。"
蝉鸣在跨出银行旋转门的瞬间汹涌而来。
张大冬攥着牛皮纸袋站在梧桐树荫里，汗湿的后背粘着郝倾城绣的栀子花手帕。
系统突然弹出提示框，"鹏程万里"的篆体图标闪了闪，体力值开始以每分钟2%的速度下降。
孙副县长办公室的挂钟铛铛敲了五下。
张大冬望着红木茶几上那盆文竹，听着走廊里此起彼伏的电话铃声，突然发现文件柜里多了本《广东省经济特区条例》。
孙副县长摘掉老花镜时，茶杯里的龙井恰好舒展开第三片嫩芽。
"深圳那个项目，指挥部老赵是我党校同学。"青瓷杯底磕在玻璃板上的脆响惊飞了窗外的灰鸽子，"省里刚下的文件，对参与特区建设的企业有政策倾斜......"他拉开抽屉的瞬间，张大冬看见系统地图上渤海湾突然亮起七个银色光点。
暮色漫进厂长室时，郝倾城正在往小黑板上抄写新的生产排期。
张大冬把印着"蛇口工业区"字样的红头文件铺在桌上，系统体力值停在37%的位置发出警告红光。
刘芳风风火火闯进来，马尾辫上别着的红色蝴蝶结晃得像团火。
"陈老板派人送了二十箱羊毛衫过来，说是抵上个月的运输费。"她甩出张皱巴巴的提货单，印着"昌黎县昌华纺织厂"的公章下，陈金龙三个字的签名张牙舞爪地爬过纸面。
夜风掀起窗帘，远处货场新到的解放卡车正在试车，雪亮的大灯把夜空割成碎片。
张大冬望着文件末尾"允许跨地区股份制合作"的字样，系统界面突然弹出新的任务提示，金色箭头首指地图上某个毗邻昌黎县的坐标。
郝倾城熄灯时，月光正巧落在那盆栀子花上。
张大冬数着抽屉里攒下的特区粮票，突然听见系统传来久违的硬币落地声——体力值竟随着潮汐涨落的节奏开始缓慢回升。
蝉蜕在梧桐树皮上裂开细缝时，张大冬正踩着二八杠自行车往昌黎县赶。
车筐里牛皮纸袋装着股份制试点文件，被太阳晒得卷了边。
系统体力值在37%处闪着红光，他却哼起《年轻的朋友来相会》，链条声应和着远处货场的汽笛。
陈老板的羊毛衫厂藏在白蜡树林后面，铁门锈迹斑斑却挂着"安全生产标兵单位"的镀金牌子。
张大冬抹了把汗，看见晾晒场上的女工们突然像受惊的麻雀般散开——陈金龙晃着镀金皮带扣从办公室出来，手里盘着的山核桃发出咯吱响。
"张厂长这是改行收破烂了？"陈老板用文件角剔着指甲缝里的羊毛线头，瞟了眼摊在玻璃板上的企划书，"又是特区又是股份制，你当咱们这是广州十三行呢？"墙上的电子挂钟突然跳字，1983年7月15日的红字刺得人眼疼。
张大冬不紧不慢掏出个铝饭盒，掀开盖是郝倾城烙的糖油饼。
甜香漫过办公桌时，系统突然弹出陈老板的资产评估界面，资产负债率那栏鲜红的62%让他嘴角微翘。"陈叔您看这，"他蘸着茶水在玻璃上画物流路线，"从您厂子到塘沽港走京山线，每车皮运费能省三成。"
窗外飘来槐花香，陈老板盘核桃的手突然停住。
张大冬适时展开特区指挥部的红头文件，阳光恰好照在"减免运输税"那行铅字上。
当挂钟又跳过一个数字时，陈老板突然扯开抽屉，掏出的竟是与张大冬系统界面同款的青铜算盘。
"下个月十号前，"山核桃重重砸在企划书上，"我要看到铁路局的批文。"陈老板起身时镀金皮带扣刮花了漆面办公桌，却把企划书塞进了保险柜。
张大冬啃完最后一口糖油饼，系统提示音伴着体力值回升的绿光响起——陈老板的资产评估界面上，合作意向从0%跳到了45%。
暮色染红晾晒场的羊毛衫时，张大冬在厂区门口撞见刘芳。
这姑娘骑着男式永久车，车把上挂着印有"古冶县招待所"字样的网兜，里头五六个铝饭盒叮当作响。"郝姐让我捎的熘肝尖！"她单脚支地甩过网兜，"再忙也得吃饭啊张厂长！"
筒子楼三层的灯光暖黄如蜜。
张大冬推开门就瞧见郝倾城正在煤油炉前煨汤，蓝格围裙带子在腰后系成蝴蝶结。
五斗柜上的红灯牌收音机播着《乡恋》，却被砂锅咕嘟声盖过旋律。
她转身时发梢沾着葱花，却比系统里任何提示光都亮。
"陈老板松口了？"她舀起一勺鱼汤吹气，蒸汽模糊了眼镜片，"晌午供销社老吴来送肥皂，说看见纺织局的人往他厂子里去。"墙上的月份牌被穿堂风掀起，露出郝倾城用红笔圈住的"8月10日"。
张大冬闷头扒饭时，郝倾城变戏法似的从枕套里摸出个铁皮盒。
掀开盖是整整齐齐的粮票，最上面压着张泛黄的《唐山劳动日报》，1980年刊登乡镇企业表彰名单的那期。"当年我爸就是靠这些..."她指尖抚过报纸上某处折痕，"把村办手套厂做成国营代加工点。"
月光突然被乌云吞没。
张大冬正要开口，走廊里传来邮递员特有的牛皮鞋跟声。
郝倾城开门接过的挂号信还带着夜露的潮气，寄件人处"昌黎县工商联合会"的红章像团未干的血迹。
信纸抖开的瞬间，系统警报声炸响。
张大冬看着地图上七个银色光点突然变成血红，体力值开始以每分钟5%的速度暴跌。
郝倾城突然握住他发抖的手，栀子香混着信纸上陌生的雪松气息："陈老板的签名...怎么比提货单上的缩了半截？"
惊雷劈开夜空时，货场传来刺耳的急刹车声。
张大冬冲到阳台，看见三辆挂着廊坊牌照的解放卡车正在卸货，穿的确良衬衫的男人们搬着印有"纺织机械"字样的木箱，月光照亮其中一人腕间的上海牌手表——和上周来谈合作的天津客商戴的是同款。
郝倾城把温好的中药端来时，张大冬正用钢笔在月份牌上画叉。
系统界面突然弹出新提示，金色箭头诡异地指向他们脚下的筒子楼地基。
他望着窗外被闪电照亮的货场，恍惚看见陈老板的山核桃在某个木箱缝隙间反光。
"明天得找孙副县长..."他喃喃着要去抓电话，却被郝倾城按坐在藤椅上。
她摘下眼镜擦拭的姿势，竟与孙副县长摘老花镜时如出一辙。"先把王师傅改良的织机图纸收好，"她往中药里兑了勺槐花蜜，"刘芳说这两天总有生面孔在厂区转悠。"
雨点砸在搪瓷脸盆上像敲小鼓。
张大冬听着郝倾城均匀的呼吸声，数着挂钟的滴答等待黎明。
系统体力值在跌破10%时突然冻结，地图上血红光点开始顺时针旋转，仿佛有只看不见的手在拨动命运的算盘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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