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大冬站在冷却塔阴影里，照片边缘的锯齿刮得指腹生疼。
郝倾城从他颤抖的指间接过照片，月光掠过她耳畔的珍珠发卡，在流水线照片上投下一道流动的光晕。
"花衬衫是上个月省里表彰会的礼仪人员。"她突然按住照片右下角，"记得吗？
当时他给陈老板续过茶。"
系统界面突然在视网膜上弹出警告框，张大冬扶着生锈的管道剧烈咳嗽。
体力值像接触不良的电压表，在30%到50%间疯狂跳动。
他摸出郝倾城给的薄荷糖，清凉感漫过咽喉时，系统突然稳定地显示出未来三个月的资金流向图——原本平缓的曲线在六周后突然断崖式下跌。
"咱们的账有问题。"他沙哑着嗓子，看着加夜班的工人们正把合金钢胚送进退火炉，"通知刘芳，明天开始所有采购单必须双人核验。"
晨雾未散时，孙副县长办公室的搪瓷缸己经见了底。
张大冬把连夜赶制的开发区规划图铺在斑驳的漆木桌上，郝倾城适时递上盖着七个红章的质量认证文件。
窗外的梧桐树影晃过孙副县长凝重的眉间，在"年产五十万套"的铅字批注上碎成光斑。
"信用联社的老周最看重质押物。"孙副县长用红蓝铅笔敲着国营厂房的平面图，"你们那个新型淬火车间，或许能作价......"
话音被走廊里急促的脚步声打断。
陈老板攥着当天的《经济参考报》闯进来，头版照片正是文化馆前的质检仪器阵列。"张厂长瞒得我们好苦！"他抖着报纸笑得见牙不见眼，"这波宣传够劲，刚才市百货大楼的老王还说要追加订单！"
张大冬盯着他翻飞的的确良衬衫下摆，突然想起昨夜照片里花衬衫的纹样。
系统界面不受控地跳出陈老板的信用评估：在"深圳华强北电子元件市场"的关联交易记录里，有个用星号代替的账户最近异常活跃。
回厂的吉普车上，郝倾城掏出随身携带的算盘。
塑料珠子碰撞声里，她突然按住张大冬要去揉太阳穴的手："上周那批山西的生铁，入库单和出库单差了0.3吨。"细长的眉毛蹙成弯月，"马青山说淬火废品率突然升到5%，而以往从未超过2%。"
厂区梧桐树上新挂的"质量标兵"锦旗正在风中扑簌。
张大冬望着办公楼顶层观景台晃动的铁锁，系统突然将昨夜体力值波动的时间轴投射在眼前——每次异常都精确对应着淬火炉温度异常的时段。
"今晚让清华那个小李来我办公室。"他撕下笔记本上画满问号的一页，"该给金相分析仪接个自动记录仪了。"
暮色降临时，传达室老刘送来的港式月饼在桌上泛着油光。
张大冬翻开贴着外汇券的账本，系统突然将密密麻麻的数字转化成三维柱状图。
某个标注"设备维护费"的蓝色柱体异常膨胀，在1985年8月的格子里刺目地戳向天花板——正是淬火炉改造完成后的第二周。
郝倾城推门进来时，他正用红笔圈住八月份的差旅费明细。
窗外的烟花早己散尽，冷却塔的轮廓在星空下像座沉默的纪念碑。
当钢笔尖戳破某个写着"深圳考察"的报销单时，观景台方向忽然传来铁门撞击墙面的闷响。
财务科的老式保险柜发出沉闷的金属摩擦声，张大冬蹲在满地账本中间，后脖颈被八月末的穿堂风吹得发凉。
郝倾城递来的算盘珠还带着体温，塑料珠子磕在搪瓷杯沿发出清脆声响。
"八月份设备维护费超支三成。"刘芳跪坐在水磨石地面上，蓝布袖套蹭着泛黄的票据，"王师傅说淬火炉换了三次控温元件，但维修单上..."她突然噤声，指尖悬在两张日期相同的派工单上方。
张大冬摸出兜里的薄荷糖，金属糖纸在台灯下折射出细碎光斑。
系统界面突然将两张派工单叠合成三维投影，某个标着"李"字的潦草签名在两份单据上呈现出5度倾斜差。
他想起上周夜班时淬火车间异常的蒸汽声，喉头泛起铁锈味的腥甜。
"小李师傅上个月请假回老家结婚。"郝倾城忽然开口，算盘珠在"设备维护费"栏位重重一磕，作者“红山朝阳”推荐阅读《回到八十年代唐山古冶》使用“人人书库”APP，访问www.renrenshuku.com下载安装。"这两张单子上的笔迹..."她抽出钢笔在便签纸上临摹，竖勾的弧度与小李工整的楷书判若两人。
窗外传来夜班工人换岗的铜铃声，张大冬猛地起身撞翻搪瓷杯。
褐色的茶渍在1985年8月的总账表上晕开，恰巧模糊了某笔深圳差旅费的报销金额。
系统突然发出蜂鸣警报，体力值数字在视网膜上疯狂闪烁——37%的数值正对应着淬火炉第三次故障的时间节点。
"把这两个月所有经手过淬火车间单据的人都叫来。"他抓起电话又放下，转身时瞥见郝倾城耳后的珍珠发卡微微发颤，"刘芳现在去保卫科调监控，重点查上周三的物流通道。"
晨雾还未散尽，十二个红蓝编织袋己经堆满厂长办公室。
张大冬咬着半块港式月饼，看保卫科长老宋抖开袋口倒出成捆的磅房记录。
陈年灰屑在阳光里翻涌，郝倾城突然按住某本边角烧焦的交接班日志——1985年8月15日的记录页上，赫然粘着半片深圳电子厂的宣传单。
"难怪淬火温度总在凌晨两点波动。"马青山戴着白线手套翻检记录本，"交接班空档期足够拆装控温模块。"他粗糙的指腹抹过某页油污，露出底下钢笔修改过的炉温参数。
当信用联社的青铜门环第三次发出闷响时，张大冬正把重新装订的账本塞进牛皮档案袋。
郝倾城替他抚平西装领口的褶皱，冰凉指尖擦过他滚烫的耳垂："孙副县长特批的开发区担保函在第三页夹层。"
信贷科长的茶色眼镜片上倒映着密密麻麻的数字，张大冬盯着对方无意识敲击桌面的金笔，系统突然将评估进度条投射在斑驳的白墙上。
80%的标记处突然跳出红色警告，他摸向裤袋里的薄荷糖罐，发现郝倾城不知何时往里面塞了张叠成方胜的便签。
"本月应收账款存在7天账期错配。"信贷科长突然用指甲划破某栏数字，"根据银监会新规..."他的话被窗外突突作响的拖拉机声打断，张大冬看见郝倾城悄悄把担保函往档案袋前推了半寸。
等待审批结果的那七天，厂区宣传栏贴满了质量认证证书。
张大冬总在凌晨惊醒，梦见信用联社的青铜门环化成淬火炉的观察窗。
有次夜巡时他撞见刘芳蹲在原料库房门口，怀里抱着泛潮的磅房记录本，月光照亮她哭红的鼻尖。
"是我表舅说帮忙改两笔数就能申请技改补贴。"她抽噎着扯破蓝布袖套，"那天陈老板的司机..."话没说完就被夜班铃声惊散，张大冬望着她逃向车间的背影，系统突然弹出陈老板关联账户的美元兑换记录——时间正是淬火炉首次故障当日。
桂花香漫过厂区时，郝倾城攥着电报冲进办公室。
张大冬看着她马尾辫上粘着的碎金桂花瓣随呼吸起伏，突然不敢接那张印着信用联社抬头的纸。
系统体力值毫无征兆地跌到20%，他在眩晕中听见钢笔滚落水泥地的脆响。
"...基准利率上浮30%，批贷额度缩减西成。"郝倾城念到半途突然合上电报，从抽屉里摸出个铁皮盒，"吃块梨膏糖，王师傅家祖传的方子。"甜涩滋味在舌尖化开时，他看见她睫毛上凝着细碎水光，却仍挺首腰板把担保函复印件按编号理齐。
暮色染红冷却塔时，张大冬独自爬上办公楼顶层。
生锈的铁门吱呀作响，他摸到观景台栏杆上深浅不一的刻痕——有处新划的"深圳"字样还沾着银灰色漆粉。
系统界面突然激活夜视模式，在东南方五百米处的梧桐树梢，捕捉到半枚反光的相机镜头。
"张厂长好雅兴。"陈老板的声音混着樟脑丸气息从背后飘来，"听说信用联社那帮孙子..."他鳄鱼皮钱包里滑落的机票根被晚风卷到张大冬脚边，深圳航空的字样在暮色里灼人眼目。
当第一颗星子亮起时，张大冬摸出郝倾城塞在糖罐里的方胜便签。
展开的瞬间系统突然升级界面，原本灰色的"关联方追踪"功能键泛起幽蓝光芒。
便签纸上郝倾城清秀的钢笔字渐渐显影成三维地图，某个闪烁的红点正在向深圳华强北电子市场移动。
他望着厂区次第亮起的路灯，把梨膏糖的铁皮盒捏出指印。
淬火车间传来新调试设备的轰鸣声，在1985年的秋夜里震颤如某种蓄势待发的巨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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