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里的煤炉噼啪爆出火星，张大冬着裤兜里发烫的齿轮碎片。
系统界面在视网膜上忽明忽暗，原本清晰的商机预测图变成扭曲的雪花纹。"当前能耗过载，冷却倒计时23:59:59"的红字刺痛神经，他借着往炉膛添煤的姿势蹲下，指尖在结冰的砖缝里掐出白印。
"大冬哥，粮站老吴说今晚面粉要涨三成。"赵师傅摘下狗皮帽，蒸腾的热气在眉梢结出白霜。
话音未落，街对面"丰裕商行"突然亮起两盏煤气灯，红纸黑字的"凭工会证购粮赠鸡蛋"告示牌哐当落地，排队的人群顿时像被磁铁吸走的铁砂。
郝倾城掀开棉帘时，正看见张大冬用火柴梗在结霜的玻璃上写写画画。"李老板这是要把国营厂的工会证当枪使。"她将搪瓷缸焐在他冻僵的指节上，枸杞的甜香混着煤烟在两人鼻尖缭绕，"听说工商所新来的马科长，是他连襟。"
后半夜仓库盘点时，系统突然回光返照般弹出一条提示。
张大冬盯着"外资关联企业注资倒计时6天"的闪烁字符，手电筒光束扫过墙角的桃红纱巾——那是郝倾城白天收银时系在脖间的，此刻沾着面粉像团褪色的晚霞。
次日信用社的铜把手冻得粘手。
王经理的紫砂壶在办公桌上空蒸出蘑菇云，玻璃板下压着的全家福不知何时换成了商会合影。"不是不帮你。"他拇指将算珠拨得啪啪响，"棉纺厂那批瑕疵布的事，李会长说再闹就要开行业听证会。"
张大冬走出信用社时，刻意绕道国营百货。
橱窗里新到的上海牌女装套着李记商行的防尘罩，模特脖颈的蝴蝶结却是冬记纽扣特有的齿轮造型。
他弯腰系鞋带的瞬间，瞥见二楼窗帘后晃动的算盘——十七档的黄花梨木框，正是李老板随身那柄。
腊月二十三祭灶这天，三辆平板车拖着冻成冰坨的白菜帮子堵住冬记总店。
戴红袖章的市场管理员来得蹊跷，硬说秤砣底下粘着磁铁。
郝倾城把验秤的搪瓷茶缸摔得震天响时，张大冬正躲在阁楼拆闹钟——他把齿轮碎片按在发条旋钮上，金属相触的刹那，系统故障警告竟变成了心跳般的震动。
"张老板，借个火？"穿呢子大衣的男人从暗处钻出来，围巾下露出陈九标志性的金牙。
这个李老板最得力的账房先生，此刻正用火柴梗在雪地上画圈："丰裕商行库房存着八十箱掺沙子的东北大米，初五供销社会来抽检。"
煤油灯将两人的影子投在冰封的窗花上，陈九从怀里摸出个铁皮盒，掀开的瞬间张大冬瞳孔骤缩——盒里躺着的齿轮碎片，正与他兜里那块共振出蜂鸣。"我家幺妹在儿童医院躺了半个月。"他弹了弹烟灰，火光映出袖口磨损的补丁，"李会长说那批问题奶粉是你进的货。"
更声敲过三响时，张大冬摸到郝倾城留在柜台下的铝饭盒。
白菜馅饺子还温着，底下压着张百货公司的进货单。
他蘸着醋在背面画路线图，齿轮碎片在图纸上滚过的地方，墨迹竟渐渐显露出淡金色的脉络。
窗外飘起鹅毛雪，远处未完工的百货大楼黑影幢幢，像只匍匐的钢铁巨兽。
齿轮碎片在搪瓷盘里叮当作响，张大冬用镊子夹起第三枚残片时，柜台玻璃忽然映出整排金灿灿的脉络。
赵师傅举着煤油灯凑近细看，那些细线竟与对面百货大楼的钢筋走向完全重合。
"明儿起，布票换购柜台全撤。"张大冬突然将齿轮按在进货单上，墨迹在"红糖"二字晕开金斑，"改卖五毛钱三件的搪瓷水杯，国营厂澡堂淘汰的次品毛巾论斤收。"
赵师傅的算盘珠停了一瞬，"可李记商行的搪瓷缸卖八毛......"
"咱们每个杯底都贴齿轮贴纸。"郝倾城抱着暖水袋从库房转出来，发梢沾着面粉像落雪的松枝，"集齐十张贴纸能换半斤白糖——儿童医院家属楼刚通了暖气片。"
暮色染红冰凌时，冬记商铺的橱窗己摆满红双喜搪瓷缸。
张大冬蹲在煤堆后组装改装过的弹簧秤，系统界面突然跳出淡蓝弹窗：【检测到同类机械波，体力值恢复15%】。
他抬头正见郝倾城踮脚挂促销牌，脖颈的桃红纱巾在寒风里绽成燃烧的海棠。
陈九的情报比饺子馅还实在。
当赵师傅带人摸黑搬走最后三十箱掺沙大米时，张大冬正盯着仓库梁柱的裂缝出神。
那裂缝在系统地图上泛着红光，与三条街外铁路岔道口的信号灯诡异地同步闪烁。
"大冬哥！"小徒弟撞开木门带进雪粒，"百货公司说咱定的三百斤白糖被供销社截了！"
郝倾城突然掀开棉帘，蒸腾的热气裹着醋溜白菜的香味涌进来。
她解围裙的动作带着罕见的强硬："都去我家，酸菜汆白肉要凉了。"
八仙桌上的蜂窝煤炉子烧得正旺，郝倾城母亲留下的青花瓷盆盛着冒尖的饺子。
赵师傅咬到第三枚硬币时，郝倾城正用筷子尾悄悄描摹张大冬映在墙上的轮廓——那影子比半月前又单薄了几分。
"这酸菜缸该换个密封圈了。"张大冬突然摸着釉面开裂的缸沿，指尖沾着的面粉在烛光里像细碎的星子，"明儿让陈九从陶瓷厂捎点耐火泥。"
郝倾城低头往他碗里夹了块颤巍巍的冻豆腐，桌布下的膝盖轻轻碰了碰他的。
玻璃窗上的冰花正在融化，蜿蜒的水痕像某种隐秘的电路图。
此刻三条街外的商会小楼里，李老板的算盘珠崩断了第三根檀木档。
煤油灯将他的影子投在墙面的商会章程上，"陈九"两个朱砂字正被烟头烫出焦痕。
"丰台来的运煤车该过玉田了。"他忽然对暗处说了句没头没尾的话，手里把玩的火车票在窗棂透进的月光下泛着铅灰色，"听说铁轨结冰时，扳道工容易看错信号灯。"
窗外传来遥远的汽笛声，张大冬兜里的齿轮碎片突然高频震动。
郝倾城收拾碗筷的手顿了顿，她藏在碗柜深处的铁皮盒里，某个相同材质的零件正发出蜂鸣般的共鸣。
货架上的搪瓷缸集体泛出微弱荧光，促销贴纸的齿轮图案在黑暗中有规律地旋转。
张大冬望着玻璃上渐渐成型的淡金色铁路网，突然攥紧了兜里发烫的金属片——某个至关重要的连接点，正悬在冰冻的河道上方颤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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