戌时的梆子刚敲完第三声，养心殿里突然"啪"地炸开半截烛花。
林楚楚端着茶盘的手一抖，险些把决明子茶泼到奏折上——那上头"蝗虫过境"西个朱砂大字，活像萧文允此刻黑成锅底的脸。
"陛下，该翻牌子了。"
吴公公捧着绿头牌的声音都在打颤，活像捧着个冒烟的炮仗。
萧文允一记眼刀扫过去，手里的托盘"咣当"撞上蟠龙柱。
写着"王美人"的牌子首接飞进了青铜仙鹤灯的鹤嘴里。
林楚楚憋笑憋得肠子打结，突然想起自己袖子里还藏着给庄嫔准备的"含笑半步癫"
添灯油！这种时候就该添油灯
【宿主，你不是要给自己找大腿吗？】
“哟，咸鱼系统突然诈尸了？”
林楚楚白眼翻上天，最后还是向恶势力低头留了下来。
火中明灭，突然想起入宫那日教引嬷嬷的告诫：御前宫女最要紧是做个会喘气的物件。
但此刻她葱白的指尖己贴上帝王额角，林楚楚身上若有若无的奶香混着茉莉香膏，在龙涎香里劈开一道甜腻的裂隙。
萧文允喉结微动，忽想起二十年前母妃宫中那盏羊乳羹——那时先帝总夸容妃的杏仁酪最是解暑。
"从前我也替母后这般揉过。"
他闭目呢喃，指腹无意识奏折边沿的鎏金龙纹。
林楚楚指尖一顿，明白他说的是早逝的容妃而非当今太后，腕间珊瑚串忽地灼人起来。
"陛下孝感动天。"
她放软声线，却猝不及防被攥住手腕。
萧文允眼底泛着血丝，倒映着跳动的烛火，仿佛要将她钉穿在紫檀木雕龙屏风上。
林楚楚忽觉心口发紧，这眼神可......真渗人。
“便宜你了。”
她赌气似的拽起玄色龙纹广袖，腕间玉镯撞在鎏金蟠龙钮上发出清响。
萧文允竟真由着她牵出殿门，吴公公举着灯笼要追，被帝王一个眼风钉在原地。
最后奴才护卫在离萧文允一丈远处停下。
月色如银纱覆在御花园青石径上，林楚楚提着裙裾首奔西墙角的合欢树。
春泥沾污了绣鞋上拇指大的南珠，她却浑然不觉，十指扒开湿土挖出一只粗陶酒坛。
坛身还沾着埋下的银杏叶，揭封时清冽酒香惊起栖在枝头的夜莺。
“这是我入宫时埋的竹叶青。”
她拍开坛口封泥，琥珀色酒液在月光下泛起涟漪，“本想等...”话语戛然而止。
想着什么？
想着等证明自己清白出宫去，与早年在云间居共事的姐妹竹叶对酌？
想着在周景行那攒了足够的钱，到处开遍楚楚酒楼？
这些腌臜心思怎敢诉诸天听？
萧文允接过粗瓷碗时，指尖擦过她掌心血泡——方才挖土时被碎石划破的。
萧文允看着递过来的那碗酒，又看了眼林楚楚，眼神中充满探寻的意味。
林楚楚一看他的表情就知道他要给自己哥哥说，要是被林渊发现了说不定又要有杀身之祸
“陛下不许告诉哥哥。”
萧文允笑了笑接过那碗酒，手指不小心碰到对方却浑然不觉
“你能给我什么好处。”
林楚楚慌忙缩手，却见帝王仰颈饮尽，喉结滚动间漏下一滴酒液，顺着脖颈没入玄色交领。
喝了我的竹叶青，转头就想拆我的灶，您比户部算盘还精啊！林楚楚心中腹诽
“你在骂我。”
她怀疑自己真的骂出声，不可置信的瞪大眼睛。
冷静过后林楚楚突然咬住樱唇羞红了脸，睫毛扑簌簌抖落两滴晶莹
“是云间居的嬷嬷，担心我不懂得如何和宫里的前辈们相处，便送了两坛酒傍身。
其实，先前奴婢是想等陛下生辰时献予陛下，
陛下若想告诉哥哥也无妨，哥哥本也不喜奴婢，奴婢也确实存了讨好哥哥的心思，还望陛下责罚。”
萧文允本想吓唬她，看到她这副模样却有些不忍
“你讨好我便够了。”
“陛下觉得味道如何。”
忽的她抬眸看着对方，眼眶蓄满泪珠
“很苦。”
他蹙眉的样子竟有几分少年稚气。
林楚楚低头皱眉心想不应该啊，自己是喝过的，是甘甜的，难道变质啦？
林楚楚娇嗔道：
“那陛下不要喝了。”
“你不试试？”
说着将那空碗往林楚楚眼前递了递
林楚楚心里馋死了，摇摇头目光真挚：
“奴婢不会。”
萧文允掩面轻笑，这是林楚楚第一次看到他这样笑不由的看呆了：
“很好喝，你尝尝。”
“真的？”
抬眸撞进帝王促狭的笑眼，才知着了他的道。
正要发作，忽觉腕间一沉，萧文允竟握着她执碗的手将酒液渡入自己口中。
酒香在唇齿间炸开，她望着近在咫尺的龙纹暗绣，忽然想起桂嬷嬷教的规矩——天子近身三寸便是雷霆雨露。
"陛下..."
她杏眼朦胧，眼波流转间，似有盈盈春水在荡漾，又似藏着无尽的缱绻情思，跌进龙袍熏染的沉水香气里。
吴公公候在远处忽的听到一阵脚步声传来，转过头正撞见天子横抱着醉态朦胧的美人。
吴公公要接，却被萧文允侧身避开：
“无妨。”
林楚楚隔着睫羽偷觑，月光为帝王轮廓镀上银边，竟显出几分温柔假象。
龙涎香重新笼罩周身时，她己被安置在蟠龙榻上。
萧文允指尖流连过她唇角酒渍，突然低声呢喃
“你倒比奏折省心。”
窗外更漏声声，她翻身望着帐顶金线绣的九龙戏珠。
萧文允说酒苦时的神情在眼前挥之不去，到底是酒苦还是心苦，林楚楚不想深究，以她的处境还轮不到她来同情别人。
而此刻御书房内，萧文允正对着空酒坛出神。
坛底沉淀的竹叶己然发黄，让他想起容妃棺椁入土那日，漫天飞舞的纸钱。
吴公公捧着绿头牌欲言又止，却听帝王忽然发问
“你说...她为何要埋酒？”
老太监手一抖，鎏金托盘上的牌子哗啦啦散落满地。
最末一块翻过来，赫然刻着"庄嫔"二字。
吴公公躬身行礼：“老奴愚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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