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子，前头是将军府正门，可要绕道？”
车夫攥紧缰绳，小心翼翼回头请示。雕花木窗内传来声轻咳，雪青帘幔被染着丹蔻的指尖挑开条缝，谢景行苍白的脸隐在阴影里，目光扫过朱漆大门上挂着的糖葫芦灯笼：“不必。”
车轮碾过青石板的声响混着市井喧嚣，谢景行垂眸袖中半枚糖葫芦签子，签尖还粘着晶亮糖渣。昨夜池底纠缠的金丝仿佛还缠在腕间，他下意识抚过锁骨，那里残留着被金光灼烫的刺痛。虚影尾巴不受控地扫过车壁，在檀木上刻出几道浅痕。
“糖葫芦，刚做的糖葫芦哎！”
街边小贩的吆喝刺破思绪。谢景行指尖猛地收紧，签子咔嚓断成两截。车帘忽被风卷起，将军府后院墙头晃过抹鹅黄衣角，湿漉漉的裙摆正往下滴水。
“停车。”他倏地起身，马车剧烈颠簸。袖中符纸无声燃烧，狐狸虚影窜出车窗，尾巴尖卷住墙头晃荡的身影。
“青鸾！我的桂花油！”
江绾宁扒着墙头晃荡，发梢甩出的水珠在阳光下炸成小金桔。她单脚勾住歪脖子枣树，怀里抱着的妆匣哗啦撒出串珍珠，正巧砸中底下接应的丫鬟。
“小姐您当心！”青鸾手忙脚乱去捡珍珠，头顶突然罩下片阴影，“这、这位公子……”
江绾宁闻声抬头，正撞进双琥珀色的眸子里。谢景行不知何时立在墙下，雪青斗篷被风吹得猎猎作响，苍白的脸逆着光，眼尾那抹红却艳得扎眼。
“江小姐的癖好。”他慢悠悠抬手，接住从她袖口滑落的糖葫芦渣，“着实别致。”
“世子爷的癖好才稀奇。”
江绾宁索性松手跳下墙头，湿透的绣鞋啪嗒踩在他云纹靴面。她踮脚凑近他鼻尖，糖霜香混着池水腥气扑面而来：“跟踪落水姑娘，莫不是想当采花贼？”
谢景行耳尖泛起薄红，虚影狐狸突然从他袖中窜出，叼住她腰间快要松落的丝绦。
“放肆！”江绾宁反手揪住狐狸后颈，金线从指尖窜出将它捆成粽子，“阿狸，你前世偷看我沐浴被薅秃的尾巴，这么快忘了？”
虚影狐狸嗷呜惨叫，炸成糖霜星子消散。谢景行闷哼后退，袖中突然滚出个琉璃瓶，淡粉色液体泼溅在青石板上，正是孟婆特制的忘忧甜汤。
“世子爷这是要给谁洗脑呀？”
江绾宁鞋尖碾过甜汤渍，琉璃碎片在她足下凝成朵彼岸花。谢景行掩唇咳嗽，嫣红从指缝渗出：“江小姐若肯安分些……咳咳……何须用这个。”
“安分？”她突然拽住他前襟，力道大得完全不像闺阁千金。谢景行被迫弯腰，鼻尖几乎贴上她的睫毛，“你在我池子里放追踪符时，怎么不想着安分？”
他瞳孔骤缩，袖中银丝暴起。江绾宁早有预料般偏头躲过，银丝唰地缠住路过的卖糖老汉草靶子，几十串糖葫芦天女散花般砸下。
“我的糖！”
老汉的哀嚎中，江绾宁趁机将谢景行抵在墙根。她指尖戳着他心口，糖葫芦暗纹在阳光下泛着金芒：“往生镜照出你昨夜在池边捡走的东西……交出来。”
“姐姐！”
江如月凄厉的尖叫打破对峙。她提着裙摆奔来，朱砂痣被冷汗晕成血泪状：“你怎能与外男在此……爹爹知道了定要家法伺候！”
谢景行忽然低笑，虚弱的咳嗽掩住袖中动作。江绾宁只觉掌心被塞入个硬物，低头看去，正是她前世送给阿狸的狐狸铃铛，铃舌还粘着半粒糖渣。
“江二小姐。”谢景行转身时己换上病弱世子的做派，指尖银丝悄然缠住江如月裙角，“令姐方才……咳咳……在帮在下寻药。”
“寻药？”江如月狐疑地打量二人。
“是啊。”江绾宁晃了晃铃铛，清脆声响惊飞檐下麻雀，“专治黑心烂肺的绝症，二妹妹要不要来两斤？”
轰隆。
惊雷突然炸响，青鸾抱头窜到枣树后：“小姐！要下雨了！”
谢景行抬头望天，琥珀色瞳孔闪过金芒。江绾宁敏锐地捕捉到那抹妖异流光，正要开口，却被他猛地拽进马车。
“江小姐不是要查追踪符？”他指尖拂过车壁暗格，取出血色符纸，“今夜子时，鬼市南门。”
车帘落下前，江绾宁瞥见他颈侧狐尾纹路泛起荧光。马蹄声远去时，她摊开掌心，铃铛里藏着半片命盘笺碎片，糖渣拼成的狐狸正冲她摇尾巴。
“小姐！您怎么放他走了？”
青鸾扒着车窗缝隙张望，突然咦了声：“世子爷的马车轮印，怎么是梅花状的？”
暴雨倾盆而下，泥泞中清晰印着串狐狸爪印。江绾宁咬碎最后一颗糖葫芦，甜味在舌尖炸开：“因为有人，不，有狐急了啊。”
地府，阎王殿，水镜啪地炸成糖霜，孟婆笑得首拍大腿：“老阎你看！小狐狸耳朵红得能煎蛋了！”
阎王黑着脸捏碎茶盏，黑袍上的彼岸花拧成麻花：“谢景行那孽畜竟敢拽绾绾腰带！黑白无常！给本王盯死靖安侯府。”
“陛下息怒！”小鬼差哆哆嗦嗦呈上密报，“公主在人间……把命盘笺碎片塞糖葫芦里喂狐狸了！”
“……什么？”
人间将军府暗巷，江如月蜷缩在阴影里，指尖血珠滴在偷藏的往生镜碎片上。镜面泛起黑雾，沙哑女声从中传出：“废物！连个糖葫芦精都对付不了！”
“师父……”她颤抖着捧起碎片，“谢景行身上有锁魂棺的气息。”
黑雾骤然沸腾，血手印从镜中伸出：“今夜鬼市，夺他心头血，那才是打开棺木的钥匙！”
谢景行撕开衣襟，胸口狐尾纹路裂开细缝，金血渗出。他蘸血在符纸上画出糖葫芦图案，低喃：“宁宁，你若知道这血是为你而流……”
符纸燃成灰烬时，车外传来暗卫密报：“主子，鬼市线人来信，血手婆婆的人在找您。”
“来得正好。”他指尖抚过铃铛残留的糖渣，“今夜，该收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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