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小姐您别吓我啊！”
青鸾的哭喊声隔着水面，闷得像被棉被捂住。江绾宁仰面沉在池底，锦缎裙摆缠住脚踝，发间鎏金步摇却亮得刺眼。她眯起杏眼，指尖拨开一缕飘到鼻尖的水草，这池子脏得能养出地府食人鱼。
咕噜。一串气泡从唇边溢出，江绾宁盯着水面晃动的光影，突然咧开嘴笑了。青鸾那丫头要是看见她此刻的表情，准会吓得把妆奁扣自己头上。
“二妹妹的安神汤，劲儿还挺大。”她无声嘀咕，伸手戳了戳浮在眼前的枸杞碎渣。孟婆汤的苦味在舌尖炸开，激得瞳底金光流转，发梢突然噼啪炸出几颗火星子。
岸上的尖叫声更响了。
“妖怪！大小姐变成水鬼了！”
江绾宁翻了个白眼，慢悠悠翻过身。淤泥里嵌着半块碎瓷片，花纹眼熟得很，可不就是江如月前世偷走的往生镜残片？
“藏得够深啊……”她指尖刚触到瓷片，池水突然剧烈翻涌。金光从步摇尖端迸射，蛛网般缠住残片，刹那间，浑浊的池水被照得透亮。
“宁宁。”
低哑嗓音裹着糖渣似的甜腻，惊得江绾宁指尖一颤。水波扭曲处，雪青衣角掠过池面，那人袖口垂落的银丝缠住她脚踝，力道轻得像狐狸尾巴扫过。
“谢景行？”她挑眉，发间火星子噗噗炸成小烟花，“偷窥姑娘沐浴，靖安侯府是这么教规矩的？”
水面传来呛咳声，银丝倏地收紧。江绾宁顺势浮上几分，隔着粼粼波光，瞧见青年苍白的耳尖泛起薄红。
“江小姐慎言。”谢景行掩唇轻咳，指缝漏出的嫣红不知是血还是番茄酱，“在下只是……咳咳……路过。”
“路过到我家后院池塘？”江绾宁故意晃了晃被缠住的脚踝，金线绣的糖葫芦暗纹在裙摆间若隐若现，“世子爷的狐狸尾巴露出来了哦。”
银丝骤然崩断，谢景行猛地俯身，衣襟散开一线，锁骨下的狐狸爪印胎记清晰可见：“江小姐若再胡言，在下不介意让这尾巴缠得更紧些。”
“哟，威胁我？”她指尖勾住一缕银丝，金光顺着丝线攀上他手腕，“阿狸，你前世偷喝孟婆汤时，尾巴毛可是被我薅秃过。”
谢景行瞳孔骤缩，袖中突然甩出一道符纸。符纸入水即燃，化作糖霜色的狐狸虚影，一口叼住江绾宁的后领将她提上水面。
哗啦！江绾宁破水而出的瞬间，发间火星子炸成漫天金雨。青鸾扑通跪倒在地，指着她头顶结结巴巴：“小、小姐！您脑门儿在放烟花！”
“这叫地府美妆术。”她抹了把脸上的水珠，指尖金光流转。池面忽然浮出镜面般的画面，江如月往甜汤里抖药粉的手，比地府赌鬼摇骰子还抖得欢实。
“二妹妹。”江绾宁湿漉漉的绣鞋踩上青石板，每走一步，脚下便绽开朵金色莲花，“解释解释？”
江如月踉跄后退，袖中残片当啷落地：“妖、妖术！你这是邪祟附体！”
“邪祟？”江绾宁弯腰拾起残片，金光裹着它浮到半空，“那这偷来的往生镜……算不算赃物？”残片突然投射出幻影，前世鬼婢跪在阎王殿，怀里揣着偷来的铜镜瑟瑟发抖。
宾客哗然。
“你胡说！”江如月指甲掐进掌心，朱砂痣红得滴血，“这明明是我娘的遗物！”
“哦？”江绾宁指尖一勾，残片猛地贴到江如月额间，“那让你娘亲自说？”
“够了！”
将军浑厚的怒吼炸响，江绾宁却噗嗤笑出声。她爹这嗓门，比地府敲丧钟的夜叉还吓人。
“宁儿，莫要胡闹！”江将军大步走来，目光扫过池面幻影时骤然僵住，“这、这是……”
“爹爹！”江如月扑过去拽住他衣摆，“姐姐她污蔑我！”
江绾宁歪头咬破指尖，血珠滴在残片上。幻影瞬间变幻，江如月深夜潜入祠堂，将药粉倒进甜汤罐子，袖口还沾着孟婆汤特有的彼岸花粉。
“二妹妹连孟婆的独家配方都能搞到，本事不小呀。”她弹了弹残片，金光嗡地笼罩全场，“需要我把孟婆请来对质吗？”
江如月脸色惨白如纸，突然从袖中甩出一张黑符。符纸燃起青烟，化作骷髅手抓向江绾宁：“去死吧！”
“小姐小心！”青鸾尖叫着扑过来，却一脚踩中池边苔藓，哧溜滑进水里，手里攥着的符纸唰地糊在自己脸上。
噗！池水突然变成荧光粉色，青鸾头顶咕嘟嘟冒出串彩虹泡泡。江绾宁扶额：“那是引雷符……你当面膜贴呢？”
“咳……”
假山后传来压抑的咳嗽声。江绾宁耳朵微动，金光悄无声息缠过去，谢景行斜倚石壁，袖口糖渣簌簌落下，在水面拼成个歪扭的狐狸头。
“世子爷看戏看得可尽兴？”她指尖一挑，糖渣狐狸头蹦到他肩头，“不如下来游两圈？”
谢景行耳尖红透，甩袖要走，却被金光缠住腰带：“江小姐请自重。”
“自重？”她眨眼逼近，湿发扫过他手背，“千年前你偷啃我糖葫芦时，怎么不说自重？”
“那是……”他喉结滚动，突然闷哼一声。锁骨下的狐狸胎记泛起金光，一条虚影尾巴唰地扫过江绾宁腰间。
啪嗒！江如月偷藏的传讯符从袖口掉落，符上血手印狰狞可怖。谢景行眼神骤冷，虚影尾巴卷住符纸碾成齑粉：“血手婆婆的印记？”
“宁宁。”
空中突然裂开道水镜，孟婆的老脸挤在镜中，荷叶帽上还粘着糖葫芦渣：“你爹让我传话，再玩脱了就把你种在黄泉路边当路灯！”
江绾宁冲水镜吐舌头：“告诉老爹，他的陈酿藏在地窖第三块砖下。”
“小混蛋！”阎王的咆哮震得水镜龟裂，“谢景行！管好你家……”
镜面啪地碎裂，谢景行僵在原地，虚影尾巴咻地缩回体内。江绾宁笑得前仰后合：“听见没？我爹让你管我哎！”
“……荒谬。”他转身欲走，却被拽住袖角。
江绾宁踮脚凑近他耳畔，吐息带着糖霜香：“阿狸，你袖口的糖渣……是前世那串吧？”她指尖掠过他掌心，勾走一粒晶莹的糖碎，“放心，这次我备了十筐，够你啃到化形。”
谢景行指尖微颤，突然甩出张瞬移符。嘭地青烟炸开，人己消失不见，只剩句低语飘在风中：“……胡闹。”
“姐姐好手段。”
江如月阴恻恻的嗓音从背后传来。她抹去唇边血渍，袖中爬出条黑雾凝成的小蛇：“但你以为，赢了吗？”
江绾宁头也不回地弹指，金光将黑蛇钉在地上：“二妹妹，地府的蛇爱啃脚趾甲，你要试试？”
“你！”江如月还要发作，将军己铁青着脸命人将她拖走。
池畔恢复平静时，青鸾顶着一头彩虹泡泡爬上岸，哭丧着脸递上半湿的糖葫芦：“小姐，您要的零嘴……”
江绾宁咬了口糖葫芦，糖衣裂开的脆响与记忆重叠。她望向侯府马车消失的方向，瞳底金光流转：“阿狸，我们地府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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