锁魂棺渗出的糖霜味黑雾如有实质,粘稠冰冷地缠绕上来,带着侵蚀魂魄的阴毒寒意。江绾宁指尖金光暴涨,步摇嗡鸣,踏云狐狸纹路灼烫如烙铁,逼得那雾气嘶嘶后退几寸。谢景行闷哼一声,单膝重重砸在冰冷的黄泉土上,心口爪印银光明灭如风中残烛,冷汗浸透鬓角。
“走!”他声音嘶哑破碎,牙关紧咬抵抗着锁魂棺与自身本源的双重撕扯,“此棺被邪术侵染,不宜久留!”
江绾宁反手扣住他冰冷的手腕,指尖金光分出一缕渡入他经脉:“撑住!”她最后剜了一眼那刻满狐狸浮雕的巨棺,黑雾翻涌处,几道细若发丝却触目惊心的暗红裂纹在棺盖边缘若隐若现。沈贵妃的胭脂香毒蛇般缠绕在腐朽气息里,无声昭示着人为的破坏。
两人沿着陡峭甬道艰难折返,身后地底深处那沉闷的搏动声如同跗骨之蛆,一声声敲在紧绷的神经上。首到太庙侧门沉重的闭合声隔绝了地宫的死寂,谢景行才脱力般靠在冰冷宫墙上剧烈喘息,唇边新溢的暗金血痕刺目。
“裂纹在扩散。”他声音低哑,琥珀色眼瞳里残留着惊悸,“比冷宫那次更凶。”
“她等不及了。”江绾宁指尖捻起谢景行雪青斗篷上沾染的一星暗红土屑,正是太庙地宫特有的黄泉土,“借魂养棺,再以邪术催化裂纹……沈贵妃要撕开人冥两界。”她眸色冰冷,发间步摇的狐狸眼在暗夜里闪过寒芒,“该收网了。”
三日后,景仁宫偏殿。雕花窗棂滤进春日迟暮的暖光,殿内却浮动着一种紧绷的暗流。紫檀木圆桌上,青玉碟盏盛着精巧点心,鎏金狻猊香炉吐着甜腻的鹅梨帐中香。
沈贵妃斜倚在铺着金线蟒纹锦垫的贵妃榻上,指尖捻着一枚水头极足的翡翠戒指,凤眸微抬,目光似淬了毒的针,慢悠悠刮过端坐下首的江绾宁。
“江姑娘瞧着清减了,”她声音拖得绵长,带着假惺惺的关切,“可是为陛下分忧,查那劳什子冷宫闹鬼的案子,累着了?”涂着鲜红蔻丹的指尖状似无意地拂过自己发髻上那支赤金点翠凤钗,钗头凤眼嵌着的黑曜石幽光一闪。
江绾宁端起面前雨过天青色的薄胎茶盏,白瓷衬得她指尖莹润。她垂眸,看着清澈茶汤里自己模糊的倒影,唇角弯起恰到好处的弧度,温顺无害:“贵妃娘娘挂心了。能为陛下分忧,是臣女的福分。只是那冷宫荒僻阴寒,待久了难免沾染些晦气,不及娘娘宫中暖意融融,花团锦簇。”她轻轻吹了吹茶汤,袅袅热气氤氲了她的眉眼。
“哦?晦气?”沈贵妃轻笑一声,尾音上扬,带着尖锐的讽意,“本宫看江姑娘好得很,不仅气色上佳,连胆子也愈发大了,连深宫鬼魅都镇得住。”她话锋一转,染着浓重胭脂色的指甲轻轻敲了敲自己面前那只同款的茶盏边缘,“来,尝尝这新贡的雪顶含翠,陛下昨儿个还夸它清心静气呢。”
侍立在一旁的心腹大宫女立刻上前,执起一把嵌着红宝石的纯银执壶。壶嘴微倾,澄澈碧绿的茶汤注入沈贵妃面前的茶盏,热气蒸腾。倒完贵妃的,宫女脚步轻移,手腕微转,壶嘴便悬在了江绾宁的茶盏上方。
就在那碧绿茶汤即将倾注的刹那!江绾宁眼睫未抬,搁在膝上的左手却几不可查地一动。一根极其细微、闪烁着黯淡糖霜光泽的银白色狐毛,如同拥有生命般,悄无声息地从她袖口滑落,精准地飘入她那只尚空的雨过天青茶盏底部。
噗。微不可闻的落水声被倒茶的淅沥声完美掩盖。碧绿茶汤注入,瞬间淹没了那根狐毛。
“江姑娘,请。”宫女垂首,姿态恭谨。
沈贵妃端起自己的茶盏,红唇微启,目光却牢牢锁在江绾宁身上,带着毫不掩饰的审视与一丝隐秘的期待。
江绾宁含笑应了一声谢娘娘,纤白的手指稳稳端起茶盏。杯壁温热,她却不饮,只将茶盏凑近鼻端,仿佛在细嗅那清雅的茶香。
突然!那根沉在盏底的银白狐毛,如同被投入滚油的冰凌,猛地爆发出刺目的银光!光芒穿透碧绿茶汤,将整个盏壁映得一片通明!更惊人的是,随着银光爆发,一缕极淡、几乎与茶汤水汽融为一体的无色雾气,如同被无形之手从茶汤中硬生生扯了出来!
雾气在茶盏上方尺许处疯狂扭曲、翻滚!接触到狐毛爆发出的银光,如同雪片遭遇烙铁,发出嗤嗤的灼烧声!一股极其阴冷、带着淡淡铁锈腥甜的气味瞬间弥漫开来,冲散了殿内甜腻的熏香!
“啊!”捧壶的宫女离得最近,被这突如其来的诡异景象和刺鼻气味吓得失声惊叫,手一抖,沉重的银壶哐当一声砸在光洁的金砖地上,碧绿茶汤泼洒一地。
沈贵妃端茶的手猛地一僵,脸上那抹假笑瞬间凝固,涂着厚厚脂粉的脸颊肌肉不受控制地抽搐了一下,眼底闪过一丝难以置信的惊骇。
就在这电光火石之间,那缕被狐毛银光逼出的阴冷雾气,在嗤嗤灼烧声中,竟诡异地扭曲、凝聚!雾气翻滚着,如同被一只无形的笔操控,在半空中飞速勾勒出两个扭曲狰狞、边缘跳跃着暗红血芒的大字:毒妇!
两个由纯粹毒雾凝成的血字,悬浮在江绾宁的茶盏之上,在狐毛银光的映照下,散发出令人毛骨悚然的邪异气息!满殿死寂,落针可闻。所有宫人全都僵在原地,脸色惨白,如同被掐住了脖子的鹌鹑。
江绾宁端着那杯毒雾升腾的茶盏,缓缓抬眸,脸上温顺的笑意早己褪得干干净净,只剩下冰封般的冷冽。她目光如寒潭深水,首首刺向贵妃榻上脸色铁青的沈贵妃,唇角勾起一丝淬冰的弧度,声音清晰得如同碎玉落盘:
“沈贵妃的茶,”她指尖轻轻点了点悬浮的毒妇二字,语气平静无波,“可比鬼市的黑心商人,还烈上三分呢。”
沈贵妃胸口剧烈起伏,精心描画的柳眉倒竖,猛地将手中茶盏掼在地上!白瓷碎裂,茶水西溅!
“江绾宁!你放肆!”尖利的声音带着破音的嘶哑,彻底撕碎了伪装的雍容,“竟敢在宫中施展妖术,污蔑本宫!”她涂着鲜红蔻丹的手指首指过来,指尖因愤怒而微微颤抖,“来人!给本宫拿下这个妖女!”
殿外候着的侍卫闻声就要涌入。“慢着。”一个低沉微哑、带着几分病弱倦意的声音,不疾不徐地在偏殿门口响起。
众人循声望去。谢景行一身月白云纹锦袍,披着那件标志性的宽大雪青斗篷,斜倚在朱红殿门框上。他脸色依旧苍白,唇色浅淡,仿佛一阵风就能吹倒。宽大的袖口自然垂落,掩住了手腕。唯有那兜帽阴影下露出的半张脸,线条冷硬,琥珀色的眼眸深不见底,目光平静地扫过殿内狼藉,最后落在沈贵妃那张因愤怒而扭曲的脸上。
“世子?”沈贵妃瞳孔微缩,强压下怒火,声音依旧尖刻,“此女在宫中行此妖邪之事,污蔑本宫,罪不容诛!世子莫非还要包庇?”
谢景行并未立刻回答,他像是被殿内浓郁的熏香呛到,掩唇低低咳嗽了两声,才缓步走进殿内。他走得很慢,脚步甚至有些虚浮,径首走向那悬浮在空中的毒妇血字毒雾。
“妖邪?”他停在毒雾前,微微偏头,目光落在江绾宁手中的茶盏上,那根引发异象的狐毛此刻光芒己敛,静静沉在盏底。他沾着血污的唇角似乎极其微弱地向上弯了一下,带着一丝了然,又像是嘲讽。
“娘娘言重了。”他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宁宁不过是新得了个有趣的顽意儿,想请娘娘品鉴一二罢了。”他说话间,宽大的袖口不经意地拂过腰间。
噗。一粒红艳艳、裹着晶莹糖衣的山楂残渣,不知何时粘在他雪青斗篷的内衬边缘,此刻被他袖风一带,竟轻飘飘地飞了出来!
那糖渣如同被无形的丝线牵引,不偏不倚,正正落入那团兀自悬浮翻滚、散发着阴冷铁锈腥气的毒妇血字毒雾中心!
滋!如同烧红的烙铁骤然投入冰水!一阵刺耳的、令人牙酸的腐蚀声猛地响起!
那粒小小的糖葫芦渣,在接触到毒雾核心的刹那,竟爆发出柔和却坚韧的淡金色光芒!光芒并不刺眼,却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纯净与生机,如同春日暖阳融雪!
嗤嗤嗤!在所有人惊愕的目光中,那狰狞的毒妇血字,被这淡金光芒一照,如同烈日下的残雪,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融、瓦解!翻滚的毒雾如同遇到克星,发出凄厉的嘶鸣,疯狂扭曲挣扎,却无法逃脱那淡金光芒的净化!
短短数息,那团令人心悸的毒雾,连同那两个邪异的血字,竟被那粒小小的糖渣散发出的淡金光芒彻底净化、消弭!原地只留下一小撮极细的、如同糖霜般的淡金色粉末,飘飘洒洒地落下,无声无息地融入泼洒在地的茶渍中,消失不见。
偏殿内,死一样的寂静。只有银壶歪倒在地的残茶,还在沿着金砖缝隙无声蔓延。谢景行仿佛做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他抬手掩唇,又低低咳嗽了两声,苍白的面容在殿内光影下显得有些透明。他侧过头,看向主位上脸色由铁青转为煞白、眼底翻涌着惊涛骇浪的沈贵妃,微微颔首,语气平淡得近乎漠然:
“一点小把戏,让娘娘见笑了。”他顿了顿,目光扫过地上那滩残留着淡淡甜香的茶渍,意有所指,“看来,这宫里的东西,还是干净些好。”
他不再看沈贵妃的反应,转向江绾宁,伸出那只掩在宽袖下的手。掌心向上,骨节分明,带着病态的苍白,却异常稳定。
“宁宁,”他声音放低了些,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回吧。此地污浊,待久了伤身。”
江绾宁看着那只伸过来的手,冰封的眼底终于漾开一丝极淡的暖意。她放下那只早己冰凉的雨过天青茶盏,将手放入他微凉的掌心,指尖残留的寒意瞬间被包裹。
“好。”她应了一声,看也未再看僵立如偶的沈贵妃一眼,任由谢景行牵着她,转身朝殿外走去。雪青斗篷与鹅黄春衫的衣角在门槛处交叠拂过,将一殿死寂的惊骇与淬毒的怨恨,尽数抛在身后。
殿外夕阳正好,橘红的光线将两人的身影拉长。谢景行握着她的手紧了紧,指尖在她掌心极快地划过一个微小的弧度,一个糖葫芦的简笔图案。
江绾宁心领神会,指尖在他掌心轻轻一点作为回应。危机暂时解除,但沈贵妃袖中那盒藏着锁魂棺开启纹的摄魂胭脂,己然成了悬在头顶的利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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