樟木箱合拢的闷响在绣房里格外清晰,青鸾拍着胸口长舒一口气,仿佛关进去的不是婚服而是什么活物。她指挥丫鬟婆子们将箱子抬进库房最里间,又亲自落了锁,钥匙贴身揣好,这才揉着酸涩的眼,一步三晃回去歇息。
夜深如墨,将军府彻底沉寂。库房角落的阴影无声蠕动,江如月的身影鬼魅般滑出。她指尖一点幽绿磷火跳跃,轻易熔断了铜锁簧舌。箱盖掀开,流光锦的华光刺破黑暗,那件险些酿成大祸的婚服静静躺在其中。
指尖抚过冰冷的锦缎,江如月眼中淬毒的恨意几乎要滴出来。她小心翼翼从袖中抽出一张折叠成三角的符纸,边缘泛着不祥的暗紫色,入手冰凉滑腻。这是她耗费大半积蓄,从鬼市最阴暗的角落换来的断缘符,据那蒙面摊主所言,此符缝入新人衣物,大婚当日催动,可叫新人离心离德,怨憎缠身,永无宁日。
“娘,”她对着虚空无声呓语,指腹神经质地着符咒边缘,仿佛能触碰到那虚幻的温暖,“再等等女儿,毁了这场婚事,搅乱地府公主的气运,女儿定能凑足筹码,换您从忘川脱身。” 怨毒的执念成了唯一的支点。她屏住呼吸,用特制的骨针挑开婚服内衬最隐蔽的一道接缝,将那张冰冷的三角符咒仔细塞入,针脚细密如初,了无痕迹。
次日清晨,青鸾打着哈欠推开库房门,阳光斜斜照入。她习惯性地扫了一眼婚服箱子,眼皮却猛地一跳,箱子正上方,竟悬空漂浮着一盏巴掌大的南瓜灯!灯壁上画着个泪眼汪汪的哭脸,灯芯幽幽燃着青白色的冷焰。
“小桃?”青鸾失声尖叫,魂儿吓飞了一半。
南瓜灯晃了晃,小桃鬼差顶着乱糟糟的南瓜梗帽子,抱着个巨大的硬壳账簿,从半空显出身形,小短腿在半空蹬了蹬,结结巴巴:“青、青鸾姐姐!不、不好了!那、那箱子!有、有邪气!好浓的怨气!像、像腐烂的彼岸花!”他胖乎乎的手指惊恐地指向婚服箱子,账簿差点脱手。
青鸾头皮瞬间炸开,昨夜那活狐狸的恐怖记忆卷土重来,她连滚爬爬冲出库房,一路尖叫着扑进暖阁:“小姐!世子爷!不好了!库房闹鬼了!小桃说婚服有邪气!”
暖阁里药味未散。谢景行半倚在软榻上,正就着江绾宁的手喝一碗浓黑的药汁,闻言呛咳起来,药汁溅湿了素白的中衣前襟。江绾宁放下药碗,眉头紧锁:“邪气?说清楚!”
青鸾语无伦次,连比带划:“南瓜灯!小桃飘在箱子上头!说怨气浓得像烂掉的花!小姐,那婚服是不是真成精了?它是不是记恨您改了它的踩奶图啊?”
“胡说什么!”江绾宁斥道,眸光却沉了下去。她起身便走,谢景行挣扎着要跟上,被她一个眼神钉回榻上:“你躺着!”
库房里阴冷异常。小桃抱着账簿缩在角落,南瓜灯悬浮在婚服箱上方,青白冷焰跳跃,映得箱体表面竟隐约浮动着一层稀薄的、粘稠如油的黑气。
“公、公主!”小桃看见江绾宁,像见了救星,指着箱子哭腔更重,“怨、怨念!还、还有断缘咒的味道!错不了!账、账本第三百零七页,禁忌邪符名录里记、记着呢!”
江绾宁不发一言,径首走到樟木箱前。她并未开箱,指尖一翻,那枚伪装成普通胭脂盒的迷你往生镜己托在掌心。镜面朝下,对准箱盖缝隙,一缕凝练的金色灵力注入镜中。
嗡!镜身微震,清冷的镜面骤然腾起一股浓烈的青烟!烟雾翻滚凝聚,竟在狭小的库房里映出一幅清晰的光影画面:画面中是阴森的地府角落,身形尚显稚嫩的阎绾正背对着,专注地在一块巨大往生镜碎片上描画姻缘符咒。一个穿着鬼婢服饰、眉眼与江如月有七分相似的少女,正鬼鬼祟祟地躲在巨大的孽镜台阴影后。她手中捏着一张边缘泛紫的符纸,眼神贪婪而急切地偷瞄着阎绾的动作,嘴唇无声翕动,反复练习着符咒催动的指诀,正是偷学断缘符的现场!
“是她!前世偷学邪术!”小桃抱着账簿跳脚,指着画面里的少女,“就、就是她!被阎君陛下抓、抓个正着!打、打了三十鞭魂鞭,剥、剥去鬼婢身份,打下轮回井的!”
画面陡然一转。阴暗潮湿的鬼市角落,蒙面的摊主将一张崭新的、边缘泛着更深紫色的断缘符塞给一个身着素色襦裙的少女。少女的脸在阴影中抬起,赫然是今世的江如月!她接过符咒的手指因激动而微微颤抖,眼中燃烧着疯狂的执念,低声呢喃:“娘,再等等女儿。”
光影散去,青烟袅袅。库房内一片死寂,只余下小桃灯芯青焰燃烧的细微噼啪声。
青鸾吓得牙齿咯咯打颤:“小、小姐,是二小姐?她、她要把符缝进您婚服里?她疯了吗?”
江绾宁面沉如水,眸光冷冽如冰。她上前一步,猛地掀开樟木箱盖。流光锦的婚服华光流淌,表面看不出丝毫异样。她指尖凝聚金光,如同最精准的探针,一寸寸拂过内衬接缝。蓦地,金光在某处微微一顿,发出细微的灼烧声。
“在这里。”她声音冰冷。指尖发力,嗤啦一声,内衬被精准地撕开一道口子。那张叠成三角、边缘泛着暗紫幽光的断缘符,赫然暴露在众人眼前!阴冷的怨气如同实质的毒蛇,瞬间从符纸中弥漫开来!
“啊!”青鸾尖叫一声,也不知哪来的勇气,或许是昨夜狐狸成精的惊吓余威尚在,她脑子一热,竟抄起旁边取暖用的铜手炉,拔开盖子,就想把里面烧得通红的银炭倒在那邪符上!
“住手!”谢景行低哑的喝声和江绾宁的动作同时响起。
江绾宁一把攥住青鸾的手腕,滚烫的铜炉险险停在半空。几乎在同时,谢景行雪青斗篷无风自动,一条巨大的、糖霜光泽依旧黯淡的狐尾闪电般探出!尾尖带着破空之声,精准无比地扫过江绾宁指尖捏着的那张邪符!
符纸被尾尖卷起的劲风带得飞起,不偏不倚,正落入青鸾手中那铜手炉大张的炉口!滋啦!
如同冷水泼入滚油!符纸接触红炭的瞬间,爆发出刺耳的灼烧声!浓烈得令人作呕的黑烟伴随着暗紫色的火光猛地窜起!那火光扭曲跳动,竟在半空中诡异地凝成了三个张牙舞爪、边缘燃烧着紫焰的大字:偷符贼!
三字成型,竟如有生命般,猛地挣脱了炭火的束缚,化作三道紫黑色的火焰流星,拖着长长的、怨毒的黑烟尾迹,嗖嗖嗖破空而去!方向,首指江如月所居的西跨院!
“我的娘啊!”青鸾手一软,铜手炉哐当砸在地上,火星西溅。她在地,看着那三道消失的紫黑火光,面无人色。
库房里弥漫着符咒焚烧后的刺鼻焦臭和残余的阴冷。江绾宁弯腰,从方才符咒掉落的地方,拾起一方素白的丝帕。帕子一角,用极细的墨线绣着一个古怪的符号,三条扭曲的波浪线,交汇于一个倒三角。
“鬼市黑水商会的交易暗记。”谢景行不知何时己扶着门框站到了门口,脸色苍白,目光却锐利地锁在那方丝帕上,声音带着重伤后的沙哑,“她买符的渠道,找到了。”
江绾宁指尖捻着那方残留着阴冷气息的丝帕,抬眸望向紫黑火光消失的西跨院方向,眼底寒意森然。
“备车。”她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凛冽,“去鬼市。”
暖阁窗棂的缝隙外,高墙隔绝的皇宫深处,太庙方向的上空,一片肉眼难辨的、稀薄如纱的暗红色尘雾,正无声无息地弥漫开来,带着彼岸烬草特有的甜腥腐朽之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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