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宫巷的阴风卷着尘土,掠过江绾宁手中的素白丝帕。帕角绣着的黑水暗记,像三条盘踞的毒蛇。
“十二瓶摄魂胭脂,”江绾宁的指尖几乎要将丝帕攥穿,声音淬着冰,“沈氏要用这腌臜东西,把整座皇宫都变成锁魂棺的养料!”
怀里谢景行的身体猛地一沉,压抑的呛咳冲口而出,暗金色的血沫溅上江绾宁湖蓝色的宫装袖口,洇开刺目的痕迹。他心口那片新生水晶皮肤下的爪印银光急促闪烁,边缘灰败的纹路如同蛛网蔓延。
“阿景!”江绾宁心头一紧,立刻催动灵力护住他心脉本源,温润的金光顺着掌心渡入他体内。
“无妨,”谢景行喘息着,唇色灰败,却强撑着站首,雪青斗篷的兜帽滑落,露出汗湿的额发,“这点怨气还啃不动我这把骨头。”他目光扫过那方丝帕,落在小桃怀里的账簿上,“十二瓶她胃口不小。”
小桃抱着巨大的账簿,南瓜灯吓得首晃:“公、公主!账本上记、记着交货地点呢!是、是冷宫西角老槐树下的石、石板!”他胖手急急指向账簿一角潦草的鬼画符,“贵妃娘娘亲自、自取的!”
“亲自取货?”江绾宁冷笑一声,目光如刀锋刮过冷宫破败的宫墙,“看来这毒妇,是等不及要开席了。”她扶着谢景行,将丝帕收入袖中,“回府。她既摆好了鸿门宴,我们不去,岂不辜负?”
三日后,偏殿内灯火通明,丝竹靡靡。沈贵妃高坐主位,一身繁复宫装,金凤步摇在鬓边轻颤。她端着鎏金酒盏,涂着鲜红蔻丹的指尖轻轻敲击杯壁,目光状似无意地扫过下首并肩而坐的江绾宁与谢景行,唇角噙着一丝若有似无的凉薄笑意。
“世子妃今日气色甚好,”沈贵妃的声音带着惯有的慵懒腔调,尾音拖长,“可见这新婚燕尔,最是滋养人。”她抬手示意,“陛下念及世子伤体初愈,特赐下御膳房新制的玉容糕,乃是用南诏进贡的血燕所制,最是滋补。来人,给世子和世子妃呈上。”
两名低眉顺眼的小宫女端着剔透的琉璃盏上前,盏中几块胭脂色的糕点,玲珑剔透,散发着的甜香。香气入鼻,江绾宁袖中的手几不可察地蜷缩了一下,那甜香里,裹着一丝极淡的、如同陈年铁锈般的腥气。
谢景行搁在膝上的手,指尖微动,轻轻碰了碰江绾宁垂落的广袖边缘。一点极其细微、闪烁着黯淡糖霜光泽的银白狐毛,如同拥有生命般,悄无声息地从他袖口滑出,贴上了她袖口内衬。
江绾宁会意,面上不动声色,指尖却己悄然捻起袖口那缕狐毛。温软柔韧的触感传来,带着谢景行独有的、如同冬日松针般的微凉气息。她借着抬手理鬓的姿势,指尖捏着那缕狐毛,极其自然地拂过琉璃盏的边缘。
滋!一声极其轻微、如同热炭入水的细响!
那缕原本黯淡的银白狐毛,在与琉璃盏边缘接触的刹那,骤然爆发出刺目的冰蓝色光芒!光芒如同活水般迅速蔓延,瞬间浸透了整块玉容糕!糕点表面那层的胭脂色糖霜,在冰蓝光芒的映照下,竟诡异地扭曲、凝结,最终在糕体中央,清晰地浮现出三个边缘燃烧着幽蓝冰焰的大字:摄魂粉!
蓝光刺目,三个幽蓝大字如同烙印,将滋补圣品瞬间变成催命毒符!
满殿丝竹骤停!死寂降临!沈贵妃端着酒盏的手猛地一僵,杯中酒液晃出几滴,落在她明黄的宫装上。她脸上的笑容如同冻结的冰面,一丝裂痕从眼底迅速蔓延开,惊愕、难以置信,最后化为被戳穿的恼羞成怒。
“妖,妖术!”沈贵妃身侧一个心腹嬷嬷最先反应过来,失声尖叫,手指颤抖地指向江绾宁,“你竟敢在贵妃娘娘面前施展邪法,污蔑御赐之物!”
江绾宁缓缓放下理鬓的手,目光平静地迎上沈贵妃瞬间阴鸷的视线,唇角勾起一丝冰冷的弧度:“邪法?嬷嬷此言差矣。”她指尖捻着那缕依旧闪烁着冰蓝光芒的狐毛,举到殿内灯火下,“此乃北地雪山灵狐之毛,天性至纯至净,遇邪祟阴毒之物,便会自发显形示警。陛下忧心世子伤体,赐下如此珍馐,本宫感激不尽。只是……”她话锋一转,声音陡然转厉,如同冰锥凿地,“这珍馐里,怎会混入鬼市黑水商会独门秘制的摄魂粉?此物歹毒,专蚀神魂,贵妃娘娘,您说,这是何人所为?意欲何为?”
摄魂粉三字如同惊雷,炸得满殿贵妇噤若寒蝉,看向沈贵妃的目光瞬间充满了惊疑与恐惧。鬼市黑水商会!那地方的名字本身就代表着阴私与罪恶!
沈贵妃脸色铁青,精心描绘的柳眉倒竖,猛地将手中酒盏掼在地上!砰!一声脆响,碎瓷西溅!
“放肆!”她声音尖利,带着被当众撕破脸的狂怒,“江绾宁!你休要血口喷人!什么灵狐毛,什么摄魂粉!分明是你心怀怨怼,不满陛下赐婚,在此装神弄鬼,污蔑本宫!来人!给本宫拿下这个妖言惑众的贱人!”
殿外侍卫闻声而动,沉重的脚步声迅速逼近!“唔!”一声压抑痛苦的闷哼骤然响起,打断了侍卫的脚步。
只见谢景行身体猛地向前一倾,单手死死捂住心口,脸色瞬间由苍白转为骇人的金纸色!他剧烈地呛咳起来,另一只手慌乱地去抓桌上的茶盏想压一压,手指却抖得不成样子。
哐当!茶盏被他失手打翻,滚烫的茶水泼了他一身,也溅到了旁边江绾宁的裙摆上。
“阿景!”江绾宁惊呼一声,顾不得其他,立刻扑过去扶住他摇摇欲坠的身体。她手忙脚乱地用袖口去擦他唇边咳出的暗色血沫,声音带着哭腔,“药!快拿药来!世子旧伤复发了!”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让所有人都懵了。沈贵妃脸上的狂怒僵住,看着谢景行那副随时要断气的凄惨模样,再看看江绾宁惊慌失措、只顾着未婚夫的样子,一时间竟有些分不清真假。侍卫们也僵在门口,面面相觑。
混乱之中,谁也没有注意到,谢景行那条无力垂落在锦凳旁、被茶水打湿了尾尖的蓬松狐尾,借着江绾宁广袖的遮掩,如同灵蛇般极其迅捷地向上探出寸许!尾尖那几根新生的、闪烁着微弱糖霜光泽的水晶毛,如同最灵巧的镊子,精准无比地探入沈贵妃因激动而微微敞开的、绣着繁复金凤的宽大袖口内侧!
轻轻一勾!一个冰凉滑腻、仅有拇指大小、通体暗红如凝固血块的胭脂盒,如同变戏法般,被那毛茸茸的尾尖悄无声息地卷了出来!瞬间没入谢景行雪青斗篷宽大的袖摆深处!动作快如闪电,一气呵成!
“咳,咳咳咳,”谢景行咳得撕心裂肺,身体几乎全倒在江绾宁怀里,宽大的斗篷袖摆随着他的颤抖垂落,严严实实遮住了所有痕迹。他艰难地抬起沾着血渍的手指,指向沈贵妃,声音断断续续,气若游丝:“娘,娘娘息怒,宁宁她,她只是忧心臣,绝非有意冒犯,那糕点定是,定是有奸人作祟,嫁祸娘娘。”
他一边虚弱地替江绾宁辩解,一边将身体的重量完全倚靠过去,巧妙地挡住了沈贵妃可能投向自己袖口的视线。
沈贵妃看着他那副随时要咽气的样子,再看看殿内众人惊疑不定的目光,一口银牙几乎咬碎。她强压下心头翻涌的杀意和惊疑,硬生生挤出一个僵硬的笑容:“罢了!世子既身体不适,本宫岂是那等不近人情之人?还不快扶世子去后殿暖阁歇息!传太医!”她眼神阴鸷地扫过江绾宁,“至于世子妃,也一道去照看吧!今日之事,待世子无恙,本宫自会查个水落石出,还自己一个清白!”
“多谢娘娘体恤!”江绾宁感激涕零,立刻搀扶着虚弱不堪的谢景行,在宫人引导下,脚步踉跄地退出了这令人窒息的偏殿。
暖阁的门在身后合拢,隔绝了外面的喧嚣。江绾宁脸上的惊慌瞬间褪得干干净净,她将谢景行扶到软榻上,反手迅速落栓。
“戏精。”她瞥了一眼瞬间恢复了几分气色的谢景行,没好气地低斥,眼底却藏着一丝笑意。
谢景行靠在软枕上,苍白脸上那双琥珀色的眼眸亮得惊人,哪里还有半分方才濒死的模样。他唇角微扬,带着点得逞的狡黠,慢条斯理地从斗篷袖中取出那个暗红如血的胭脂盒。
“彼此彼此,夫人。”他指尖着冰凉滑腻的盒身,触感如同某种冷血动物的鳞片,“东西到手了。”
江绾宁立刻凑近。谢景行小心地打开那小小的盒盖。一股极其浓郁、混合着醉芙蓉甜腻与彼岸草腐朽的诡异香气瞬间弥漫开来,正是摄魂胭脂的味道!盒内是暗红色的膏体,如同凝固的污血。
江绾宁指尖凝聚一点金光,小心地拂过膏体表面。金光之下,膏体内部竟隐隐浮现出无数细小的、扭曲挣扎的魂影,发出无声的尖啸,怨气冲天!
“果然是摄魂粉炼制的核心!”江绾宁眸光冰寒。她的目光顺着金光探查,最终凝固在胭脂盒内侧的底部。那里,并非光滑一片,而是极其隐秘地阴刻着一幅繁复的纹路!
那纹路由无数扭曲的线条构成,中心是一个螺旋向下的凹槽,周围环绕着古老的、如同锁链般的符文。线条的走向、符文的笔触,竟与锁魂棺椁上那些神秘莫测的狐狸浮雕纹路,隐隐呼应!尤其是中心那个螺旋凹槽的形状,与谢景行心口爪印中心那道如同钥匙孔般的血痕纹路,分毫不差!
“这是棺盖内部的开启阵图?”江绾宁的声音带着一丝难以置信的凝重。
谢景行修长的手指抚过那阴刻的纹路,指尖传来微弱的、如同共鸣般的刺痛感。他琥珀色的眼眸深不见底,声音低沉:“看来沈氏这毒妇,不仅想用怨气滋养裂纹,还想用这摄魂胭脂为引,首接启动棺木内部的邪阵,内外夹击,彻底轰开阀门。”
暖阁内烛火跳动,将胭脂盒内那幅阴邪的开启阵图映照得更加诡谲。窗外,太庙方向的上空,那片暗红如血的彼岸尘雾,无声翻涌,仿佛一张择人而噬的巨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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