偏殿暖阁的门栓落下,隔绝了外界的喧嚣与窥探。空气中还残留着摄魂胭脂那甜腻又腐朽的诡异香气。谢景行靠在软枕上,脸色依旧苍白,但那双琥珀色的眸子却亮得惊人,指尖捏着那枚从沈贵妃袖中顺来的暗红胭脂盒。
“棺盖内的开启阵图,”江绾宁的声音带着彻骨的寒意,指尖凝聚的金光尚未散去,清晰地映照着盒底那阴刻的、与锁魂棺浮雕同源的螺旋凹槽和锁链符文,“她想内外夹击,彻底撕开阀门。”
“釜底抽薪。”谢景行指腹着那冰凉滑腻的盒身,触感如同毒蛇的鳞片,“裂纹滋养是慢毒,这阵图才是她准备用来致命一击的凿子。阀门一旦从内部被强行撬开,积蓄千年的黄泉阴煞倾泻而出,人间顷刻化为鬼域。”他抬眼,目光穿透暖阁紧闭的窗棂,投向太庙的方向,“不能再等了,宁宁。沈氏拿到这十二瓶摄魂胭脂,绝不会只用来下毒。她在争分夺秒。”
江绾宁霍然起身,发间鎏金步摇的踏云狐狸纹路在幽暗光线下流转着冷芒:“那就现在!趁她以为我们还在应付这盘毒糕点,给她来个釜底抽薪!”她一把抓起谢景行放在榻边的雪青斗篷,动作利落地抖开,“能撑住吗?”
谢景行撑着软榻边缘,咬牙站起,身体几不可查地晃了一下,随即被他强行稳住。他接过斗篷披上,宽大的兜帽落下,遮住了大半张毫无血色的脸,只露出紧抿的唇线:“走。钥匙在手里,还等什么?”
夜色如墨,浓稠得化不开。太庙深处的地宫入口,沉重的石门在两人身后无声合拢,隔绝了最后一丝人间气息。浓烈得令人窒息的彼岸烬草腐朽气混杂着沈贵妃残留的醉芙蓉胭脂香,如同粘稠的毒液,包裹着每一寸空气。墙壁上镶嵌的夜明珠光芒黯淡,仿佛被那从锁魂棺裂缝中丝丝缕缕逸散出来的、粘稠如墨的黑雾所吞噬。冰冷刺骨的阴煞之气无声弥漫,渗入骨髓。
谢景行心口那片新生水晶皮肤下的爪印骤然传来一阵尖锐的刺痛,如同被无形的冰锥狠狠凿击!他闷哼一声,身体猛地向前踉跄一步,兜帽阴影下,额角瞬间布满冷汗。
“阿景!”江绾宁一把扶住他手臂,触手冰凉坚硬,能感受到他斗篷下肌肉因剧痛而绷紧的痉挛。渡过去的温润灵力如同泥牛入海,被他体内枯竭混乱的妖力旋涡瞬间搅散。
“棺木在躁动。”谢景行喘息粗重,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他艰难地抬手指向地宫中央那座如同巨兽蛰伏的暗铜棺椁,“裂缝比三天前更大了!”他琥珀色的眼眸死死盯着棺盖边缘。
幽光下,那原本只是数道狰狞缝隙的地方,此刻如同干涸大地遭遇了狂暴的地震!裂缝扭曲、扩张、彼此勾连,形成了一片令人头皮发麻的蛛网状龟裂!翻涌的黑雾不再是丝丝缕缕,而是如同粘稠的沥青,从裂缝深处汩汩冒出,带着令人作呕的甜腥腐朽气和更加狂暴的怨憎煞气!其中一道最宽、最深的裂缝,边缘的轮廓,竟与谢景行心口爪印的形状诡异地吻合!
“摄魂胭脂,她在用这邪物喂养裂缝!”江绾宁心头剧震,一股寒意首冲天灵盖。她下意识地抬手抚向发间那支鎏金步摇,就在指尖触碰到冰凉的金属瞬间,嗡!步摇深处仿佛有什么东西被彻底唤醒,发出一声低沉而悠远的共鸣!一股强烈的悸动顺着步摇首冲脑海!
眼前的景象骤然扭曲、褪色!不再是阴冷死寂的地宫,而是肃穆庄严、金碧辉煌的宫殿。高耸的蟠龙柱下,身着明黄龙袍的开国皇帝虔诚地跪伏在地,面容在时光洪流中模糊不清。而在皇帝身侧稍后,那个身着深紫官服、眼神阴鸷的谋士身影却骤然清晰,正是沈贵妃的前世!他低垂着眼睑,看似恭敬,拢在宽大袖袍中的手,却极其隐蔽地捻动着什么!
一点细微的、暗红色的粉末,如同毒虫般从他指尖无声飘落,精准地混入御前巨大香炉升腾起的袅袅青烟之中!那粉末的气息,与此刻地宫裂缝中喷涌的黑雾同源,彼岸烬草的碎屑!
画面骤然拉近!那谋士抬眼的瞬间,江绾宁的视线仿佛被一股巨大的力量牵引着,穿透层层烟雾,死死钉在香炉后方、那面供奉着大楚皇室宗谱的巨大玉璧下方!那里,并非实心墙壁,而是隐藏着一道极其隐秘、几乎与玉璧融为一体的暗门轮廓!轮廓边缘,阴刻着繁复古老的符文,其核心纹路,赫然与她发间步摇的踏云狐狸纹路,如出一辙!
“是这里!”江绾宁猛地从记忆碎片中抽离,心脏狂跳,后背瞬间被冷汗浸透。她指向锁魂棺后方、那面雕刻着大楚历代帝王功绩的巨大石壁下方,“入口!就在那面功绩壁后面!步摇就是钥匙!”
谢景行顺着她所指望去,目光瞬间锁定石壁下方一处极其不起眼的、被尘埃和岁月掩盖的浮雕接缝处。他强忍着心口翻江倒海的剧痛和本源被撕扯的眩晕,一步上前,将手中那枚暗红的摄魂胭脂盒递到江绾宁面前:“用这个!盒底的阵图凹槽或许能触动机关!”
江绾宁毫不犹豫,接过胭脂盒。指尖凝聚的浓郁金光包裹着胭脂盒,将其稳稳托起,如同被无形的手操控着,精准无比地按向她记忆碎片中那暗门轮廓的核心位置,那里,正是步摇踏云狐狸回首凝望的方位!
滋!一声令人牙酸的、仿佛金属摩擦岩石的锐响骤然在地宫死寂中炸开!
被金光包裹的胭脂盒与石壁接触的刹那,盒底阴刻的螺旋凹槽与锁链符文骤然亮起妖异的暗红血光!与此同时,江绾宁发间的鎏金步摇爆发出刺目的金色光芒!踏云回首的狐狸仿佛活了过来,昂首长啸!
轰隆隆!沉重的机括转动声如同闷雷,从厚重的石壁内部沉闷地响起!整面雕刻着帝王功绩的巨大石壁,竟如同被无形的巨手推动,缓缓地、无声地向一侧滑开!碎石簌簌落下,露出后面一个仅容一人通过的、向下倾斜的幽深洞口!一股比地宫更加阴冷、更加古老、混合着彼岸草极致腐朽和某种奇异书卷气息的寒风,猛地从洞口倒灌而出!
洞口深处并非想象中的黑暗,而是弥漫着一层稀薄的、如同萤火虫群般的幽绿色磷光。借着这微弱的光芒,隐约可见一条狭窄陡峭、布满湿滑苔藓的石阶,盘旋着通向未知的黑暗深处。
“走!”江绾宁收回胭脂盒,步摇光芒稍敛。她反手扶住因石壁移动的震动而身体摇晃的谢景行,当先一步,毫不犹豫地踏入了那散发着不祥磷光的洞口。
石阶狭窄湿滑,盘旋向下。每一步都踩在厚厚的、粘腻的苔藓上,发出令人心悸的微响。磷光在身周漂浮,映得两人脸色惨绿。越往下,那股腐朽的书卷气和彼岸草的腥甜就越发浓重,几乎令人窒息。死寂中,只有两人压抑的呼吸和谢景行偶尔无法抑制的、沉闷的呛咳声。
不知走了多久,前方豁然开朗。狭窄的通道尽头,是一个仅有两丈见方的天然石室。石室中央,没有任何多余的陈设,只有一座通体漆黑、非金非石、表面光滑如镜的棺椁!棺椁的形制,与外面地宫那座巨大的锁魂棺如出一辙,却缩小了数倍,如同一个精致的微缩模型!
而这座微缩棺椁的盖子,此刻竟然是虚掩着的!一道仅容手掌伸入的缝隙赫然在目!浓稠如实质的黑雾,正从那缝隙中源源不断地、无声地流淌出来,弥漫在狭小的石室中,形成一片令人作呕的黑色沼泽!那刺鼻的彼岸草腐朽气息,正是来源于此!
“这就是核心?”江绾宁的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凝重。她感觉到发间的步摇在微微发烫,与那微缩棺椁产生着强烈的共鸣。
谢景行的心口爪印处传来一阵比之前任何时刻都更加剧烈的悸动和拉扯感,仿佛有什么东西在那棺椁内部疯狂呼唤着他的本源。他闷哼一声,身体晃了晃,强撑着没有倒下,琥珀色的眼眸死死盯着那虚掩的棺盖:“里面有东西在吸引我,或者说,在吸引我这活桩。”
江绾宁眸光一厉,指尖金光暴涨,凝成一道凝练的光束,如同探照灯般射向那虚掩的棺盖缝隙!
金光刺破浓稠的黑雾,照亮了棺椁内部的一角。只见棺内并无尸骸,而是凌乱地铺陈着几卷颜色沉暗、边缘卷曲破损的古老帛书!帛书的材质奇特,非丝非麻,在金光照射下,隐隐浮现出暗金色的古老文字和图纹!
其中一卷帛书被黑雾半掩着,卷首几个扭曲如蛇虫的暗金古篆,在金光下艰难地显露出真容,《黄泉路契约残卷》!
“契约残卷!”江绾宁心头剧震,正要上前。
“别动!”谢景行猛地攥住她的手腕,力道大得惊人!他兜帽下的脸因剧痛而扭曲,声音嘶哑破碎,“棺盖不能碰!这黑雾是活性的!它在吞噬靠近的一切!”他指着棺椁周围的地面,那里散落着一些细小的、如同虫豸般的白骨残骸,显然是被黑雾彻底腐蚀消融后留下的残渣。
江绾宁目光扫过那些白骨,心头凛然。她指尖金光一转,不再试图触碰棺椁,而是凝成一只半透明的金色手掌,小心翼翼地探入棺盖缝隙,目标精准地抓向那卷暴露在金光下的《黄泉路契约残卷》。
金色手掌触及帛书的刹那,棺椁内翻涌的黑雾如同被激怒的毒蛇,猛地缠绕上来!嗤嗤的腐蚀声不绝于耳,金色手掌的光芒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黯淡、变薄!
“快!”谢景行低喝,同时强提最后一丝妖力,指尖一点黯淡的银芒射向那金色手掌,试图延缓黑雾的侵蚀。
江绾宁咬紧牙关,操控着即将溃散的金色手掌,猛地将那卷沉重的残卷从黑雾缠绕中拽了出来!
啪嗒!沉重的残卷落在布满苔藓的冰冷地面上,发出沉闷的响声。包裹它的金光手掌也彻底溃散消失。江绾宁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显然消耗不小。
谢景行立刻上前,不顾身体虚弱,单膝跪地,迅速将残卷展开。沉暗的帛面上,暗金色的古老文字和图纹在石室幽绿的磷光下艰难地显现。他的目光如鹰隼般快速扫过那些晦涩的文字,最终定格在卷中一幅巨大的、描绘着两界通道的插图上。
那插图线条粗犷古拙,描绘着一条横亘于幽暗深渊之上的巨大路径。路径一端连接着翻滚着无尽鬼影的黄泉漩涡,另一端则延伸向模糊的人间山河。而在路径的关键节点,矗立着一座棺椁形状的巨型门阀!门阀之上,清晰无比地雕刻着一只踏云回首的狐狸浮雕!狐狸的形态、纹路,与江绾宁发间步摇上的踏云狐狸,分毫不差!
“宁宁!”谢景行猛地抬头,声音带着震惊和一种尘埃落定的了然,他指着那幅泛黄的古老插图,指尖因激动而微微颤抖,“棺木上的花纹与你发间步摇,一模一样!”
江绾宁蹲下身,目光落在那幅插图上。步摇的踏云狐狸与图上的浮雕重合的瞬间,一股更加汹涌的记忆碎片如同决堤洪水,猛地冲入她的脑海!
不再是旁观者的视角,而是切身的体验!画面中,她(阎绾)身形尚小,穿着地府公主繁复的玄色宫装,小脸紧绷,带着超越年龄的肃穆。她手中紧握的,正是如今发间的这支鎏金步摇!步摇尖端闪烁着凝聚到极致的金色光芒。
在她身前,高大的阎君陛下(阎王)周身散发着镇压一切的恐怖威压。他巨大的手掌虚按在虚空,磅礴的幽冥之力构筑成一道无形的屏障,暂时隔绝了黄泉漩涡中翻涌咆哮的厉鬼狂潮。屏障之外,是匍匐在地、面容模糊的开国皇帝和他身后黑压压的军队。
“阎绾!”阎王的声音如同九幽雷霆,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以尔之名,封此阀眼!步摇为钥,永镇此界!”
小小的阎绾咬着下唇,眼神坚毅。她高高举起手中的步摇,用尽全身力气,狠狠地将那踏云狐狸的尖端,刺向黄泉漩涡与人间山河交汇处、那剧烈震颤的能量核心,正是图中棺椁门阀的位置!
“我?是我亲手封印的?”江绾宁猛地从记忆碎片中抽离,踉跄后退一步,后背重重撞在冰冷的石壁上,脸色煞白。她低头看着自己微微颤抖的手,又看向地上那卷残卷上的棺椁插图,最后目光落在谢景行心口那片因感应而急促明灭的爪印银光上。
一股沉重得几乎让她喘不过气的宿命感,如同冰冷的锁链,瞬间缠绕上她的心脏。锁魂棺、黄泉令、踏云步摇、活桩谢景行,原来千年前,将人间与地府强行分隔的那道阀门,竟是她亲手落下封印!
“阿景,”江绾宁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她反手紧紧握住谢景行冰冷的手腕,指尖用力到发白,“我们可能要卷入皇室的千年秘辛了。”她看着石室中央那座流淌着黑雾的微缩棺椁,眼神无比凝重,“这棺木,这阀门,从一开始,就和我和你绑死了。”
谢景行反手回握,掌心传来微弱却坚定的暖意。他撑着地面艰难站起,目光扫过那虚掩的微缩棺椁缝隙中依旧翻涌的黑雾,以及石室入口的方向,声音低哑而警觉:“秘辛己经揭开。现在的问题是,沈氏那毒妇,到底还在这里面藏了什么?”他琥珀色的眼眸深处,映着那幽绿的磷光和流淌的黑雾,如同潜伏的深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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