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市的喧嚣如同一锅煮沸的毒汤,隔着几条街巷就扑面而来。不再是往日的叫卖嬉闹,而是充斥着癫狂的嘶吼、器物破碎的炸响,以及一种令人神魂昏沉的、混合着糖葫芦甜腻与某种铁锈般腥气的诡异甜香。空气中弥漫着混乱与疯狂的气息。
马车在距离主街两条巷口的地方就被迫停下。前方人潮或者说鬼潮、妖潮拥挤推搡,混乱不堪。几个头顶南瓜灯、穿着背带裤的小鬼差正手忙脚乱地试图拉开两个扭打在一起的摊主,那两人双目赤红,口中发出无意义的嗬嗬声,手里挥舞着断裂的糖葫芦签子当武器,糖浆混着口水糊了满脸。
“公、公主!”小桃鬼差抱着他那本巨大的账簿,从车窗外探进南瓜灯,小脸吓得惨白,结结巴巴,“前、前面全是吃了掺、掺邪粉糖葫芦的!孟、孟婆奶奶的铺子被砸了大半!鬼差兄弟们拉、拉不过来啦!”
江绾宁推开车门,凛冽的风裹着那股刺鼻的甜腥气灌入鼻腔。她眉头紧锁,目光如电扫过混乱的街景。谢景行那条雪青色的毛绒围巾被她紧紧攥在手中,围巾一角散开,露出内里那幅线条精密、标注着锁魂棺封印节点的攻略图。然而此刻,图上标注的几处关键节点附近,正升腾着代表混乱与邪气的暗红色光点标记!
“源头在哪里?”江绾宁声音冰冷,带着不容置疑的威压。
“味、味道!”小桃抽了抽鼻子,胖手指着混乱人群深处,“最、最浓的摄魂粉味!像、像烂掉的彼岸花拌着铁锈!从、从聚宝盆当铺那边飘出来的!”他急急翻开怀里的账簿,厚厚的账页哗啦啦作响,最终停在一页边缘画着个大大哭脸的记录上,“错、错不了!账、账簿第三百零七页,禁、禁忌邪物气味索引,排、排第一的就是这味儿!”
聚宝盆当铺!鬼市黑水商会的幌子!江绾宁眼中寒光一闪,抬步就要冲入混乱的人群。
“公、公主小心!”小桃失声尖叫。只见一个双目赤红、嘴角流涎的兔妖商贩,似乎被江绾宁身上纯净的灵气吸引,嘶吼着挥舞一根粗大的糖葫芦棒槌,朝着她当头砸下!棒槌顶端还沾着粘稠的、散发着邪异甜腥的暗红色糖渣!
江绾宁脚步未停,甚至没有回头。发间鎏金步摇的踏云狐狸纹路骤然流转过一道内敛的金芒!
砰!那根挟着恶风的糖葫芦棒槌,在距离江绾宁头顶尚有三寸之处,如同撞上了一堵无形的铜墙铁壁!棒槌瞬间弯曲变形,巨大的反震力让那癫狂的兔妖惨嚎一声,如同破麻袋般倒飞出去,狠狠砸进一堆破烂的竹筐里,抽搐几下,不动了。
混乱的人群似乎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震慑了一瞬,无数双或癫狂、或惊恐的眼睛瞬间聚焦在江绾宁身上。她周身散发出的、属于地府公主的凛冽威压和步摇流转的煌煌金光,如同黑暗中陡然亮起的灯塔,让那些被摄魂粉侵蚀的神魂本能地感到畏惧,下意识地退开一条通路。
江绾宁目不斜视,沿着小桃指引的方向,大步流星穿过混乱的街巷,目标首指那家挂着聚宝盆破烂招牌、此刻却门窗紧闭的当铺!越靠近当铺,空气中那股混合着糖葫芦甜腻、彼岸花腐朽与铁锈腥气的诡异味道就越发浓烈刺鼻,几乎令人窒息。
当铺门前一片狼藉,散落着碎裂的招牌木板和被踩烂的糖葫芦。紧闭的乌木门板上,赫然用某种暗红色的、粘稠如血的液体画着一个巨大的、扭曲的X形符号,散发着浓烈的邪气和不祥。
“就、就是这里!”小桃指着门板上的血叉,声音带着哭腔,“味、味道浓得快把小桃熏晕啦!”
江绾宁面沉如水,不发一言。她走到当铺门前,并未去推那扇邪异的门,而是伸出左手。掌心向上,指尖处,一滴殷红中流转着微弱金芒的血珠缓缓渗出,正是她的本源黄泉精血!
她屈指一弹!嗤!那滴蕴含着磅礴生机与地府本源气息的黄泉精血,如同拥有生命般,精准地射向门板上那个巨大的、暗红色的X符号中央!
滋啦!如同冷水泼入滚油!黄泉血触及邪符的瞬间,爆发出刺耳的灼烧声和浓烈的黑烟!那暗红色的X符号疯狂地扭动、挣扎,发出无声的尖啸,试图抵抗黄泉血的净化之力!符号表面,无数细小的、扭曲挣扎的怨魂虚影一闪而逝!
然而,黄泉血蕴含的地府本源之力岂是这邪符能够抗衡?金光如同燎原之火,迅速蔓延,覆盖了整个X符号!光芒散去,门上只余下一片焦黑的灼痕,邪气荡然无存!
江绾宁抬脚,狠狠踹在紧闭的乌木门板上!砰!
厚重的门板应声而开!一股浓郁得化不开的、混合着糖葫芦甜腻与铁锈腥气的腐朽气息,如同实质的毒浪,猛地从昏暗的当铺内扑了出来!
当铺内光线昏暗,只有柜台上点着一盏昏黄的油灯。一个穿着油腻绸衫、身材干瘦、眼神闪烁的中年男人正手忙脚乱地将几个暗红色的小瓷瓶塞进柜台下的暗格里。听到破门声,他如同受惊的兔子般猛地抬头,脸上瞬间血色褪尽,只剩下惊骇的惨白!
“你,你们是谁?!敢闯老子的铺子!”当铺老板色厉内荏地吼道,声音却带着明显的颤抖。
江绾宁一步踏入当铺,冰冷的目光如同两把刮骨钢刀,瞬间钉在当铺老板脸上。她没理会他的叫嚣,指尖一翻,那枚伪装成普通胭脂盒的迷你往生镜己托在掌心。镜面朝下,对准当铺老板,一缕凝练的金色灵力注入镜中。
嗡!镜身微震,清冷的镜面骤然腾起一股浓烈的青烟!烟雾翻滚凝聚,竟在狭小的当铺里映出一幅清晰的光影画面:
画面中是阴森的地府角落,身形尚显稚嫩的阎绾正背对着,专注地在一块巨大往生镜碎片上描画姻缘符咒。一个穿着破旧鬼袍、身形猥琐、眉眼与眼前当铺老板有七分相似的赌鬼,正鬼鬼祟祟地躲在孽镜台的阴影后。他手中捏着一叠偷来的地府符纸,眼神贪婪而急切地偷瞄着阎绾的动作,嘴唇无声翕动,反复练习着催动符咒的指诀,正是偷学邪术的现场!而他的脚边,还散落着几枚偷来的地府骰子!
“是他!前世偷学邪术的赌鬼!”小桃抱着账簿跳脚,指着画面里那个猥琐的鬼影,声音因激动而更结巴,“就、就是这家伙!被阎君陛下抓、抓个正着!打、打了三十鞭魂鞭,剥、剥去鬼差身份,打下轮回井的!投、投胎前还抱着孟婆的腿哭、哭求要碗甜汤,被孟婆用汤勺敲、敲了三个大包!”
画面里的赌鬼被无形的力量揪出来,阎王虚影显现,弹指间三道凌厉的金光抽在他背上,疼得他满地打滚,哭爹喊娘。最后被两个魁梧鬼差像拖死狗一样拖走,画面定格在他涕泪横流、抱着孟婆小腿死不松手的滑稽惨状。
光影散去,青烟袅袅。当铺内一片死寂,只余下油灯燃烧的噼啪声和当铺老板粗重惊恐的喘息。
当铺老板如同被抽干了所有力气,双腿一软,噗通一声瘫坐在地,裤裆处迅速洇开一片深色水迹,浓重的腥臊味弥漫开来。他看着那尚未完全消散的青烟画面,仿佛看到了世界上最恐怖的东西,牙齿咯咯作响,面无人色:“阎,阎王陛下...孟,孟婆大人,饶,饶命啊!”他显然认出了画面中那个偷学邪术、被阎王鞭打、最后还被孟婆敲脑袋的倒霉蛋,正是自己的前世!
“公、公主!”小桃这才想起正事,手忙脚乱地翻开他那本巨大的账簿,圆胖的手指在密密麻麻的记录上快速划过,最终停在一页画着几个暗红胭脂瓶插图的地方,插图下方清晰地标注着“摄魂胭脂、特供皇室、十二瓶整”,旁边还用鬼画符般的文字记录着交易时间和一个特殊的印记,半枚残缺的龙纹玉佩!
“找、找到了!”小桃的声音带着哭腔和愤怒,指着账簿上那行记录,对着在地的当铺老板尖声质问,“是、是不是你!把、把十二瓶摄魂胭脂卖给那个坏、坏贵妃的!她、她用什么东西换的?!”
当铺老板吓得魂飞魄散,看着小桃账簿上那清晰的记录和插图,再看看江绾宁手中那面仿佛能照出他所有罪孽的往生镜,最后一点侥幸心理也彻底崩溃。他连滚爬爬地扑到柜台前,手指哆嗦着在柜台下一阵摸索,掏出一个用油布层层包裹的小包,颤抖着双手捧到江绾宁脚前。
“是,是沈贵妃!是她逼我的!不卖,不卖她就要我的命啊!”当铺老板涕泪横流,声音嘶哑,“她给的是,是这个!”他哆嗦着解开油布。
包裹里露出的,并非金银财宝,而是一枚通体莹白、触手温润的玉佩。玉佩只有半枚,断裂处犬牙交错,边缘用极细的金线勾勒着半条腾飞的五爪金龙!玉佩中心,一点极其微弱的、几乎熄灭的暗红色魂火,如同风中残烛般轻轻摇曳,散发出一种纯净却哀伤的稚嫩气息!
“皇,皇子魂魄?!”小桃失声惊呼,南瓜灯吓得差点脱手,“她、她真的用自己儿子的魂魄换邪术?!”
江绾宁看着那半枚龙纹玉佩中心摇曳的微弱魂火,心头如同被冰锥狠狠刺中!沈贵妃!这毒妇!为了打开锁魂棺,竟连自己早夭儿子的残魂都当成了交易的筹码!虎毒尚不食子,这女人早己被野心和怨毒彻底吞噬了人性!
“交易凭证呢?”江绾宁的声音淬着万年寒冰,每一个字都让当铺老板如坠冰窟,“沈贵妃把摄魂胭脂送到哪里了?说!”
当铺老板吓得浑身筛糠,手指神经质地指向当铺角落一个不起眼的、落满灰尘的信鸽笼:“在,在笼子底座,有密信。贵妃娘娘,亲自,亲自来取的货,交货地点,密信上有。”他话未说完,头一歪,竟首接吓晕了过去。
小桃立刻飞过去,胖手在鸽笼底座一阵摸索,果然抠出一个卷成细筒、用蜡封住的密信。
江绾宁接过密信,指尖金光一闪,蜡封瞬间消融。她展开信纸,上面只有一行极其简短、却带着命令式口吻的字迹,字迹边缘透着一丝熟悉的醉芙蓉胭脂香:
货己齐,速备于老地方。太庙之约,不容有失。沈
太庙之约!老地方!江绾宁猛地攥紧密信,指节因用力而发白。冰冷的杀意如同实质的寒流,瞬间席卷了整个昏暗的当铺。沈贵妃的惊喜,终于图穷匕见!她的终极目标,就在太庙!就在那座流淌着黑雾的锁魂棺前!
“小桃!”江绾宁的声音斩钉截铁,带着凛冽的杀伐之气,“传信给孟婆,稳住鬼市!召集所有能调动的鬼差,在侯府待命!”她目光如炬,穿透当铺昏暗的光线,望向皇宫深处太庙的方向。
“我们,该去给贵妃娘娘的太庙之约,送一份回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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