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熹然盯着那张血液检测报告，手指不受控制地颤抖，轻轻闭上了眼睛。实验室的荧光灯在纸面上投下冷白的光，那些字母和数字在她眼前跳动，拒绝组成有意义的句子。
"这不可能..."她喃喃自语，喉咙发紧。报告上清楚地写着：基于HLA分型与线粒体DNA比对，样本A(未熹然)与样本B(霍染)存在二级亲缘关系匹配，概率99.98%。
二级亲缘。姑表姐妹，或者...同父异母的姐妹。实验室的门被推开，李院长走了进来，看到未熹然苍白的脸色，叹了口气："你查了亲缘鉴定？"
"我只是...想确认一下。"未熹然的声音飘忽不定，"二十年前那个未姓患儿确实是我，对吗？"
李院长摘下眼镜，疲惫地揉了揉鼻梁："是的。你当时被送来时己经中毒昏迷，没有任何身份信息。霍医生给你取名'未晞'——天未明的意思，后来你的养父母改了一个字，成了'熹然'。"
"那我的生母..."
"没人知道。"李院长摇头，"你被送来时就只有一个人。霍医生特别关注你的病例，不仅因为你是那批中毒患儿中唯一存活的，还因为..."他欲言又止。
"因为什么？"未熹然攥紧了报告。
"因为你的眼睛。"李院长首视她，"和霍医生的女儿一模一样。"
未熹然的双腿突然失去了力气，她扶住实验台才没有跌倒。所有碎片终于拼合——她对医学的异常天赋，霍染父亲对她特别的照顾，甚至她第一眼见到霍染时那种莫名的熟悉感...原来……
"霍染知道吗？"她轻声问。
李院长摇头："我不确定霍医生自己是否知道。那个年代DNA技术还不普及..."他犹豫了一下，"你打算告诉她吗？"
未熹然望向窗外，阳光刺得她眼睛发痛。霍染刚刚经历父亲名誉的平反，正在恢复枪伤，现在又要面对这样一个真相...
"我不知道。"她诚实地说。
走廊传来急促的脚步声，林默推门而入，脸色凝重："未医生，霍总在吗？有紧急情况。"
"她在病房休息，怎么了？"
林默看了眼李院长，压低声音："周世昌背后的金主现身了。国际刑警发来警报，维克多·莱恩——全球最大医疗黑市头目——昨晚秘密入境。"
这个名字像一块冰滑入未熹然的脊椎。她立刻想起医院外那个穿考究西装的男人。"他和周氏什么关系？""不仅是周氏。"林默的声音紧绷，"二十年前，莱恩就通过周康健在中国建立实验药品地下测试网络。那些被污染的缝合线...只是冰山一角。"
李院长的脸色变得惨白："上帝啊...霍医生当年知道这个吗？""很可能不知道。"林默摇头，"但现在莱恩认为霍总和未医生威胁到了他的整个亚洲网络。安保己经升级，但..."
未熹然没等他说完就冲出了实验室。走廊似乎无限延长，她的心跳声大得盖过了一切。霍染有危险——这个念头压倒了一切，甚至暂时掩盖了那个惊人的血缘发现。
VIP病房的门虚掩着。未熹然推开门，看到霍染站在窗前，手机贴在耳边，侧脸在阳光下如同大理石雕塑般轮廓分明。
"...是的，瑞士银行，编号7749。"霍染的声音冷静而清晰，"需要我父亲的死亡证明和我的身份公证...尽快。"
她挂断电话，转身看到未熹然，微微挑眉："偷听不是好习惯，医生。"未熹然关上门，靠在门上稳住自己："维克多·莱恩是谁？"
霍染的表情瞬间凝固："谁告诉你的？""林默。他刚刚入境。"未熹然向前几步，"霍染，这个人有多危险？"
霍染的嘴角绷紧，她走到床边，从枕头下取出那本黑色笔记本，翻到最后一页。未熹然这才注意到封底内侧有一个几乎不可见的微小凹槽，里面藏着一张折叠的纸条。
"父亲最后的研究。"霍染展开纸条，上面是一串混合字母数字的代码和"瑞士银行7749"几个字，"我刚刚确认，这是他在瑞士银行的保险箱，需要遗嘱执行人才能开启。"
"里面有什么？"
霍染的眼神变得幽深："可能是莱恩和周氏勾结的证据，也可能是..."她停顿了一下，"关于我母亲下落的线索。"
未熹然倒吸一口冷气。霍染的母亲在她十岁时失踪，官方记录是"疑似自杀"，但尸体从未找到。
"你认为莱恩..是…….
"我不知道。"霍染打断她，声音突然变得锋利，"但现在他主动现身，说明我们触到了他的痛处。"她拿起床头柜上的平板电脑，调出一张照片，"这是今早医院外的监控截图。"
未熹然凑近看，那个穿西装的男人正抬头看向摄像头，金发梳得一丝不苟，蓝眼睛冷得像极地冰川。即使透过像素化的图像，也能感受到他身上那种残酷的优雅。
"他亲自来监视..."未熹然喃喃道。"不。"霍染的声音冷得像冰，"他来发送信息。看他的领带夹。"
未熹然放大图片，领带夹上有一个小小的蛇缠杖图案——医学标志的扭曲版本。
"这是..."
"莱恩组织的标志。他在告诉我，他知道我在医院，知道我掌握了什么。"霍染关闭平板，"挑衅。"
未熹然突然意识到霍染己经穿好了西装外套，正在检查手枪弹匣。"你要去哪？"
"瑞士。今晚的航班。"霍染将枪放回腋下枪套，"保险箱里的东西可能是打倒莱恩的关键。"
"你疯了吗？"未熹然抓住她的手臂，"你刚中枪两天！而且莱恩明显在引你出去！"霍染轻轻挣脱："正因如此，必须尽快行动。等他销毁证据就太迟了。"
未熹然挡在门前："至少等伤口愈合，或者让林默去..."
"有些事必须亲自面对。"霍染的眼神变得复杂，"尤其是关于我母亲。"
两人静静地对视着，未熹然突然意识到自己没有任何立场阻止她。她不是霍染的家人，不是真正的朋友，甚至不是...她低头看着手中攥皱的检测报告，心脏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
"怎么了？"霍染敏锐地问，伸手要拿报告，"这是什么？"
未熹然本能地后退一步，这个动作反而引起了霍染更大的怀疑。她大步上前，不容拒绝地抽走报告，快速浏览起来。
未熹然能精确地看到霍染表情变化的每一个瞬间——困惑，震惊，否认，最后定格在一种可怕的空白上。
"这是...错误。"霍染的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一定是样本污染..."
"我复查了三次。"未熹然轻声说，"李院长也确认了，二十年前我确实是那个未姓患儿，你父亲...特别照顾我。"
霍染的眼神变得锐利："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未熹然点头，喉咙发紧："我们可能是...同父异母的姐妹。"
"不。"霍染突然提高音量，"这意味着我父亲背叛了家庭，背叛了母亲..."她的声音哽住了，"而他现在成了英雄，名誉恢复了，真相大白了..."她发出一声苦涩的冷笑，"多么讽刺。"
未熹然想伸手安抚她，但霍染后退一步，像是害怕触碰。"霍染，我并不想要...""出去。"霍染打断她，声音冰冷，"请出去。"
未熹然站在原地，胸口疼痛得几乎无法呼吸。她从未见过这样的霍染——不是那个冷静自持的商业女强人，不是那个雨夜中为她挡子弹的守护者，而是一个被背叛的孩子，一个心碎的女儿。
"我不在乎血缘。"未熹然最终说道，声音颤抖却坚定，"无论检测报告说什么，你对我而言都是...重要的。不只是因为你是霍明远的女儿，而是因为你是霍染。"
霍染猛地抬头，琥珀色的眼睛里闪烁着未熹然读不懂的情绪。两人之间的空气仿佛凝固了，沉重而紧绷。
就在这时，走廊传来一阵骚动，紧接着是林默急促的敲门声："霍总！有情况！"
霍染迅速恢复了冷静，将检测报告塞进西装内袋，打开门。林默脸色苍白："莱恩的人潜入了医院，保安在B2停车场发现两名昏迷的警卫。
"目标？
"很可能是未医生。"林默紧张地看了一眼未熹然，"他们知道她是唯一存活的实验体，可能想获取她的血液样本..."
霍染的眼神瞬间变得危险："立刻封锁医院，调所有安保到这一层。准备车，我们十分钟后离开。"
林默点头离去。霍染转向未熹然，表情复杂："看来我们的家庭问题要暂时搁置了。"她递过一件防弹背心，"穿上。"
未熹然接过背心，手指不小心碰到霍染的指尖，两人都像被烫到一样迅速缩回。那种奇怪的电流感又来了，即使现在知道他们可能有血缘关系...
"霍染..."她开口，却不知该说什么。"别想太多。"霍染的声音恢复了平日的冷静，但眼神依然动荡，"现在首要任务是保证你的安全。莱恩不会冒险在中国境内动手，他的目标是引我去瑞士。"
"所以我们还是要去？"
"我们？"霍染挑眉，"没有'我们'。你留在安全屋，我去瑞士。"
未熹然刚要反驳，整层楼的灯光突然熄灭，应急照明灯亮起诡异的红光。几乎同时，走廊传来玻璃碎裂的声音和保安的喊叫。
"走！"霍染一把拉过未熹然的手，从衣柜里取出一个背包，迅速打开病房的隐藏应急通道——一道通往员工楼梯的暗门。
楼梯间漆黑一片，只有安全出口标志发出微弱的绿光。霍染在前方带路，左手紧握未熹然的手腕，右手持枪。未熹然能感觉到她掌心的汗水和微微的颤抖——不是因为恐惧，而是伤口疼痛。
"你的肩膀..."她小声提醒。"闭嘴，专心走路。"霍染压低声音回应。同时听到了一声不可闻的叹息。
他们下到十五楼，霍染突然停下，示意未熹然安静。楼下传来脚步声和俄语的低语。霍染迅速改变方向，推开十五楼的安全门，两人悄无声息地溜进产科病房区。
"这边通向另一部电梯。"霍染贴着未熹然的耳朵说，温热的气息拂过她的耳廓。
产科病房安静得出奇，护士站空无一人。霍染拉着未熹然快速穿过走廊，突然，一个穿白大褂的高大身影从转角处出现——不是医院的人，未熹然立刻从他僵硬的姿势和右手插在口袋里的动作判断出来。
"医生！"那人用带口音的中文喊道，"有急诊病人需要协助！"
霍染立刻将未熹然护在身后，手枪隐蔽地指向对方："站住。"
男人眼中闪过一丝冷光，右手从口袋里抽出——一把消音手枪。霍染比他更快，一枪命中他的右肩。男人撞翻护士站的推车，发出巨大声响。
"跑！"霍染推着未熹然冲向电梯，同时按下呼叫按钮。电梯门缓缓打开，里面站着两个穿黑西装的男子。未熹然的心跳骤停——其中一人正是监控中那个金发蓝眼的维克多·莱恩。
时间仿佛凝固了。莱恩看着她们，嘴角勾起一个优雅的微笑："霍小姐，未医生。多么...戏剧性的相遇。"
霍染的枪口纹丝不动地指向他的眉心："退后。"
莱恩从容不迫地举起双手，露出一个假惺惺的遗憾表情："我本想来谈谈合作。毕竟我们有着...共同的科学兴趣。"
"绑架和谋杀是你的合作方式？"霍染冷笑。
"误会。"莱恩的目光滑向未熹然，那种审视的眼神让她胃部抽搐，"我只是对未小姐独特的...生理特征很感兴趣。二十年前那个存活下来的小女孩...多么珍贵的样本。"
未熹然感到一阵恶寒。在他的眼中，她不是一个人类，只是一个"样本"。"滚出我的国家。"霍染的声音冷得像西伯利亚寒风，"否则下一枪不会打偏。"
莱恩的笑容丝毫未变："霍小姐，你继承了你父亲的固执，也继承了他的短视。"他慢慢从内袋掏出一张照片，"认识这个人吗？"
未熹然看到照片上是一个美丽的东方女性，穿着白大褂，站在实验室里——年轻时的霍染母亲。
霍染的呼吸明显变得急促："你对她做了什么？"
"相反，我救了她的命。"莱恩轻声说，"当你父亲选择当英雄而不是科学家时，是她完成了研究。可惜..."他故意停顿，"瑞士银行保险箱里的答案可能会让你失望。"
电梯门开始关闭，莱恩优雅地做了个告别手势："我们在苏黎世见，霍小姐。带上未医生...或者我该说，你妹妹？"
门完全关闭前，他最后的话飘了出来："问问未医生，她是否还记得'白房间'..."
电梯下降的声音消失在井道中。未熹然站在原地，双腿发软。"白房间"...这个词汇触发了她记忆深处某个黑暗的角落，一阵剧烈的头痛袭来。
"未熹然？"霍染担忧地扶住她摇晃的身体。
"我没事..."未熹然勉强站稳，"我们必须离开..."
走廊尽头传来更多脚步声。霍染拉着未熹然冲向消防楼梯，但刚到楼梯口，三个持枪男子就堵住了去路。霍染迅速开枪，击中领头者的腿部，但另外两人己经举起武器。
千钧一发之际，林默带着安保团队从另一侧出现，交火瞬间爆发。霍染护着未熹然退到墙角，突然，一颗子弹擦过她的左臂，鲜血立刻浸透了西装外套。
"霍染！"未熹然惊叫，撕开自己的衬衫下摆为她紧急包扎。"小伤。"霍染咬牙道，但脸色己经因失血而苍白。
枪声停止后，林默跑来报告："两人被捕，一人逃脱。警方五分钟内到。"
"不能等警方。"霍染艰难地站起来，"莱恩会脱身。立刻去机场。""你这样怎么上飞机？"未熹然按住她流血的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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