凛冽的寒风如咆哮的野兽，卷着细碎的雪粒子，“唰唰”地打在沈昭的后颈，那冰冷的触感好似无数细小的冰针，刺痛着她的肌肤。
她睫毛上凝了层薄霜，在月光下闪烁着晶莹的光，却觉得比狼帮火把那昏黄刺目的光更让她难以忍受。
二十余骑己在十步外勒住马，马蹄重重地踏在积雪上，“噗噗”作响，积雪被踹得西处飞溅。
二当家刀疤在火光里，那脸上的疤痕扭曲着，像条活过来的蜈蚣，鬼头刀上挂着的冰碴子在火光的映照下，闪烁着寒光，隐隐传来冰碴子碰撞的细微声响。
"昭昭。"裴砚的声音压得很低，带着一丝急切，横刀护在她身侧时，袖中传来体温透过粗布甲的热度，那温热的触感让沈昭的心微微一颤。
他刀脊上还凝着方才与屠九拼杀时溅的血，此刻结了层暗红的冰壳，用手轻轻触碰，能感觉到冰壳的坚硬与粗糙。
沈昭这才发现自己指甲几乎掐进掌心——她攥着信帛的手在抖，不是因为冷，是方才在粮仓里闻到父亲松烟墨那独特、醇厚的气味还缠着鼻腔，那气味就像根针，狠狠地戳在心脏上，让她一阵刺痛。
他们是怎么走到这一步的？
三天前，她还蹲在染坊后巷补甲叶，耳边传来染坊里染布的“哗啦”声。
姜九娘揣着热乎的糖炒栗子来报信，说狼帮库房有批陈年松脂。
她当时还想着给边军赶制的火甲正缺这味料，谁承想刚摸到粮仓就中了套？
其实，他们早就应该有所怀疑，买皮料时总被抬价，每次询问价格，老板那躲闪的眼神就有些可疑；探消息总比别人慢半拍，那些提供消息的人偶尔露出的犹豫神情也让人心中生疑；连前日给李铮送的箭簇都被掉了包……原来不是运气差，是有人在暗处抽着线，专等他们往网里钻。
屠九的刀劈下来那刻，她甚至听见自己心跳盖过了刀锋破空的“呼啸”声——原来从进市集第一日起，他们就像被线牵着的木偶。
"阿昭。"裴砚的肘弯轻轻碰了碰她，目光扫过狼帮骑兵——那些人裹着兽皮护肩，刀枪上的红缨结着冰，阵型因雪地松软散成扇形，二当家骑在青骢马上，左边第三个喽啰的朴刀都拿反了。
沈昭突然攥紧他的手腕，指甲几乎嵌进他铠甲缝隙，那铠甲冰冷坚硬的触感让她的手一阵发麻："他们刚从粮仓追出来，没整过队形。
咱们得考虑到狼帮可能会迅速调整队形来应对咱们的攻击。"
裴砚瞳孔微缩。
他见过沈昭看兵书时的模样，睫毛垂着像把小扇子，指尖在绢帛上划过的速度比算盘珠子还快；也见过她蹲在炭盆前敲甲片，火星子溅在脸上，眼睛亮得像淬了火的刃。
此刻她眼里的光又回来了，带着股烧红的铁锥子扎进棉絮里的狠劲。
"裴郎带萧七正面冲，专砍马腿。
马腿一瘸，骑兵就成了活靶。
但要注意狼帮其他骑兵可能会来救援。
萧七的短刃专挑喉管——你不是说要烧狼帮老巢？
先拿他们祭刀。"
萧景琰捂着后腰的伤口，血己经浸透了里衣，在雪地上洇出个暗红的月牙。
那血迹在雪地上散发着淡淡的血腥气。
他本来拧着眉，听见"烧老巢"三个字突然咧嘴笑了，短刃在掌心转了个花："奶奶的，老子早看那刀疤不顺眼！"他踹了脚旁边的雪堆，碎雪溅到刀疤脸上，"孙子，爷爷的短刃还没喝够血呢！"
刀疤的马被惊得扬蹄，他挥刀劈向萧景琰时，沈昭己经转向缩在阴影里的马凤娘。
其实马凤娘心里也在权衡，她与沈昭等人并无深交，但沈昭的智谋让她觉得这或许是个能获利的机会。
马凤娘正咬着块冻硬的炊饼，“嘎吱嘎吱”的咀嚼声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见她看来，故意把饼渣子喷在掌心："沈姑娘该不会让我唱个曲儿吧？"她腰间的竹管晃了晃，沈昭瞥见管底露出半截细如牛毛的银针——那是前日在黑市见她跟人谈生意时用的"见面礼"。
"马姐姐的针，专挑骑在马上的。
等他们乱起来，我绕到东边柴堆后面——前日见狼帮把火油坛堆在那儿。"她摸了摸怀里的信帛，父亲在信里写"兵者诡道"的字迹还烫着心口，"火油遇火就炸，够他们喝一壶的。"
马凤娘突然笑了，把炊饼往雪地里一扔，心中想着帮助沈昭等人或许能给自己带来好处，便把竹管往唇间一凑，舌尖顶开塞子的动作比猫舔奶还轻。
裴砚的横刀突然在月光下划出半道银弧，刀身震颤的嗡鸣像战鼓，那声音在夜空中回荡，让人热血沸腾。
沈昭知道这是他惯常的战前暗号——上回在青崖关，他用这招引开北戎斥候，她趁机摸了对方的粮道。
此刻他转头看她，眼底的暗潮翻涌得比雪地上的风还急，却只说了句："我护着你。"
"先护好你自己。"沈昭推了他一把，转身时靴底在雪地上碾出深痕，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
她能听见自己心跳撞着肋骨的声音，像敲在战鼓上的点兵令。
狼帮骑兵的呼喝声更近了，刀疤的鬼头刀己经劈下，带起的风声刮得她耳尖生疼——但她也听见了，头顶传来闷雷似的轰鸣。
抬头时，乌云正从北边压过来。
方才还亮得刺眼的月光被遮了个严实，风里突然多了股湿乎乎的潮气，打在脸上不再是雪粒子，而是细得像牛毛的雨丝，那雨丝轻柔地拂过脸颊，带着丝丝凉意。
沈昭睫毛上的霜开始融化，顺着脸颊往下淌，凉得她打了个寒颤，却突然想起父亲教她看云的话："浓云压顶，必有急雨。"
刀疤的刀己经劈到裴砚头顶，火星在刀身相撞处炸开，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
萧景琰的短刃擦着刀疤耳尖划过，溅起的血珠在半空凝成小红点，那血腥气在空气中弥漫开来。
马凤娘的竹管轻响，三枚银针破空而去，最前面的骑兵突然捂眼惨叫，连人带马栽进雪堆，发出“扑通”一声。
沈昭趁机猫腰往东边跑，靴底踩着冻硬的雪壳子，发出细碎的咯吱声——她能感觉到，雨丝越来越密了。
北边的乌云里，有什么东西在蠢蠢欲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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