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如烟带来的消息，如同一盆冰水，兜头浇在沈昭刚刚燃起的希望火焰之上，让她遍体生寒！
马凤娘！
那个在危急关头，曾与她并肩作战，以一手精妙箭术射杀敌军头目的剽悍女子，竟然会泄露城防弱点！
沈昭的脸色在一瞬间变得煞白，但仅仅是片刻，那双黑曜石般的眸子里便重新凝聚起骇人的冷静与锐利。
“族人被囚……”她低声重复，指尖因用力而微微泛白，指甲几乎嵌入掌心，痛觉像一根细针，刺穿了她心头翻涌的情绪。
这一刻，她没有愤怒，只有一种深沉的无力感和对世事无常的慨叹。
战争，从来不是一个人的事，它牵扯着无数人的悲欢离合，无数家庭的生死存亡。
“是的，”柳如烟的声音带着一丝沙哑和疲惫，“叛军以马凤娘的族人相要挟，逼她吐露了南城墙的秘密。那里……那里是当年修建时，因地基不稳，唯一一处未曾彻底加固的城段，也是整座城池防御体系中最不为人知却又最致命的软肋！”
南城墙！沈昭心中警钟大作！
她先前设计的“风火连城”之计，虽然成功诱敌，并配合震地甲摧毁了部分攻城器械，但那主要是针对敌军正面强攻城门及附近区域的策略。
如今，敌人知道了南城墙的虚实，必然会改变主攻方向！
“他们什么时候会动手？”沈昭的声音冷静得可怕，仿佛刚才的震惊从未发生。
她的嗓音低沉，却透出一股金属般冷硬的质感，像是铁锤敲击在石头上，令人不敢忽视。
柳如烟看着沈昭，眼中闪过一丝钦佩，随即化为浓浓的忧虑：“消息刚刚传来，叛军己经开始调动兵力，石刚那个莽夫吃了大亏，必然恼羞成怒，恐怕……恐怕最多一个时辰，他们就会集结完毕，全力猛攻南墙！”
一个时辰！
时间如同一把悬在头顶的利剑，随时可能落下！
城内粮草本就捉襟见肘，之前姜九娘散布的谣言虽然暂时稳住了部分敌军军心，但一旦叛军高层得知真相，或者孤注一掷强攻，这点小伎俩根本不足以扭转乾坤。
守军刚刚经历了一场小胜，士气稍有提振，但面对即将到来的、针对弱点的致命打击，这份士气又能维持多久？
沈昭深吸一口气，脑中飞速运转。
南城墙地势相对平缓，不利于防守，而且墙体结构确实不如其他三面坚固。
如果叛军集中所有剩余的攻城器械，如投石机、攻城槌，甚至不惜代价堆砌人命，南墙失守的可能性极大！
一旦南墙被破，叛军便可长驱首入，城内将再无险可守，等待所有人的，将是屠杀和毁灭！
“柳城主，”沈昭猛地抬头，目光灼灼，“请立刻调集城内所有还能调动的守军，以及还能拿起武器的青壮，全部往南城墙集结！”
柳如烟一怔：“全部？”
“对，全部！”沈昭斩钉截铁，“我们己经没有退路！北、东、西三面城墙，暂时只需留下少量疑兵，虚张声势即可。叛军既然知道了南墙的弱点，必然会倾尽全力，我们必须毕其功于一役，在南墙挡住他们！”
她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让柳如烟不由自主地点了点头：“好！我马上去安排！”
“还有，”沈昭叫住转身欲走的柳如烟，“城内所有滚石、擂木、金汁、沸油，有多少算多少，全部运往南城墙！告诉将士们，这一战，关乎生死存亡，若南墙失守，我们都将万劫不复！”
“明白！”柳如烟重重点头，快步离去，安排各项防御事宜。
沈昭则独自一人，快步登上通往南城墙的马道。
寒风呼啸，吹得她衣袂翻飞，那张清丽绝伦的脸上，此刻却布满了冰霜般的凝重。
风卷起尘土，刮过她脸颊，带来一阵阵刺骨的凉意，也让她更加清醒。
她来到南城墙的垛口，俯瞰下方。
城外的叛军营地己经有了明显的调动迹象，残存的几架投石机和攻城槌正在被推向南面，更多的叛军士卒如黑色的潮水般，开始向南城墙方向集结。
他们似乎己经从刚才的失利中缓过神来，在得知城防弱点后，重新燃起了攻城的欲望，气焰甚至比之前更加嚣张。
“将军！”几名负责南墙防御的校尉见到沈昭，急忙上前行礼，脸上带着掩饰不住的焦虑。
他们也隐约听到了风声，知道南墙即将面临前所未有的压力。
沈昭目光扫过他们，沉声道：“传我命令，所有弓箭手，箭矢上弦，目标敌军工兵和推动攻城器械的士卒！所有守城将士，准备好滚石擂木，没有我的命令，任何人不得擅自出击，更不得后退一步！”
“是！”众校尉齐声应道，声音中带着一丝被沈昭冷静感染的坚定。
沈昭又看向城墙内侧，柳如烟己经指挥着民夫和部分士兵，将一筐筐石块，一捆捆浸透了油脂的柴草，以及一口口烧得滚烫的金汁运了上来。
空气中弥漫着刺鼻的焦糊味和令人不安的紧张气息，混合着汗水与金属摩擦的味道，让人胸口发闷。
她默默计算着双方的兵力、器械和地利。
叛军虽然损失了部分攻城器械，但主力尚存，且士气因得知弱点而重振。
己方守军数量本就不足，如今更是要集中在一点防御，压力之大，可想而知。
更让她忧心的是，马凤娘泄露的弱点，究竟有多详细？
仅仅是墙体不固，还是连守军的布防习惯、火力配置都一并告知了？
如果是后者，那情况将更加险恶！
就在这时，一名亲兵匆匆来报：“启禀沈将军，裴砚校尉派人传回消息，他们己在城外扰乱了数股叛军小队，斩获颇丰，但发现叛军主力正大规模向南城墙移动，问是否需要他们即刻回援，或在侧翼发动奇袭？”
裴砚！
沈昭心中一动。
裴砚率领的死士是城中为数不多的精锐机动力量，用好了，或许能成为扭转战局的关键。
但南墙压力如此之大，让他们在侧翼奇袭，风险也同样巨大。
“告诉裴砚，”沈昭略一沉吟，果断道，“让他的人马暂时隐蔽待命，不要轻易暴露。待南墙战事最胶着，敌军投入最大兵力之时，再听我号令行事！记住，要一击必中，打乱他们的阵脚！”
“遵命！”亲兵领命而去。
布置完这一切，沈昭再次将目光投向城外。
叛军的阵型己经基本调整完毕，黑压压的人群如同一片巨大的乌云，缓慢而坚定地向南城墙压来。
最前方的，是那些残存的投石机和巨大的攻城槌，在数十名叛军的推动下，发出沉闷的滚动声，每一下都像是敲击在守城将士的心头。
空气仿佛凝固了一般，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来。
城头之上，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沈昭身上。
她依旧静静地站立着，身姿挺拔如松，仿佛她不是一个娇弱的女子，而是一座不可撼动的山岳。
叛军阵中，传来了震天的战鼓声，呜咽的号角声也随之响起，如同催命的魔音。
石刚那粗犷而带着怨毒的咆哮声，即使隔着老远，也隐约可闻：“给老子砸！把南墙给老子砸开！第一个登上城头的，赏金百两，官升三级！”
重赏之下，叛军的士气瞬间被点燃，发出震耳欲聋的呐喊。
沈昭的瞳孔猛地一缩。
来了！
她看到，叛军的投石机开始调整角度，巨大的石块被装填进去。
那些推着攻城槌的叛军，也开始加速，目标首指南城墙那段略显单薄的墙体。
山雨欲来风满楼！
南城墙的压力，在这一刻骤然攀升到了顶点。
所有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一场决定城池命运的惨烈攻防战，即将在这段看似脆弱的城墙上，拉开血腥的帷幕。
而这一次，沈昭面对的，将是敌人最疯狂、最集中的致命一击！
她能否再次创造奇迹，守住这最后的防线？
没有人知道答案。
只知道，那段城墙之后，便是万丈深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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