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昭的指尖几乎要碰到松脂堆里的火折子，后领突然被姜九娘攥得生疼。
侍女的力道大得反常，首接把她整个人拽进箭孔，后背撞在青砖墙的瞬间，头顶传来"噗"的闷响——方才她站的位置，一支淬毒弩箭正钉在火盆边缘，箭尾缀着的灰白斑斓狼毛还在颤动，像根蘸了毒的舌头。
"娘子！
那狼烟信号不对！"姜九娘贴着箭孔朝外看，耳后朱砂痣在月光下泛着妖异的红，"我在敦煌城见过狼帮传信——松脂掺三捧槐叶，烟柱分三截打旋。
方才您添的槐叶量，正好是他们的求援暗号！"
沈昭后颈起了层鸡皮疙瘩。
她在边疆织甲十年，早听说西域狼帮专劫商道，杀人前必用狼嚎传讯，却不想连烽燧的狼烟都被他们篡改了。
正欲细问，头顶突然传来碎石坠落的声响。
裴砚不知何时跃上梁架，铁锁链在掌心缠了三圈，突然震臂一甩——"叮"的脆响里，梁上积年的尘土簌簌落下，露出几行被泥灰覆盖的刻痕。
"边军旧制，每座烽燧的烟量暗号都刻在梁上。"裴砚的声音像淬了冰的刀，"现在梁上的刻痕被磨平，新刻的是狼帮的转烟法。"他翻身跃下时，锁链末端的青铜钩尖在地面划出半道弧光，"陈明远果然反了。"
陈明远？
沈昭瞳孔骤缩。
那是三个月前接替战死的张都尉守边的参将，前几日还带着二十个亲兵来她的织甲铺，说是要定制五十副精铁护心镜。
她当时就觉得蹊跷——边军粮饷吃紧，哪来的钱做新甲？
"裴统领！"李铮的暴喝从楼下传来。
沈昭探头望去，只见二十几个裹着狼皮的身影正从山脚下往上涌，腰间佩刀的样式混着边军的柳叶刀和西域的鹰嘴刃。
李铮的玄铁刀己经砍翻三个，刀锋上的血珠滴在青石板上，"他们扮成巡边军！
方才我看见马彪残部的疤脸——那龟孙左眼皮有道刀疤！"
马彪残部？
沈昭的指甲掐进掌心。
半年前马匪洗劫商队，她阿爹用最后一副锁子甲替商队挡箭，自己被砍成了血人。
这些人竟和狼帮勾结？
"他们冲铁链来的！"李铮又劈翻一个扑上来的，玄铁刀磕在狼皮上迸出火星，"方才那疤脸盯着您锁链看了三回！"
裴砚低头看了眼缠在腕间的九环铁链，突然将锁链甩向沈昭："接住！
这是——"
话音未落，锁链末端的青铜钩尖突然暴长三寸，"噗"地刺穿从背后偷袭的狼帮杀手咽喉。
沈昭这才看清，那锁链竟是活的，每一环衔接处都藏着机关。
她反手攥住锁链，金属的凉意顺着掌心窜进血管，耳边传来裴砚低哑的提醒："链心嵌着龙鳞残片，前朝皇族信物。"
龙鳞？
沈昭的指尖在链环上一摸，果然摸到道极细的刻痕，像片缩小的龙鳞。
她刚要细问，腰间的织甲刀突然被自己抽了出来——那是阿爹临终前塞给她的，刀身薄如蝉翼，专用来挑断甲胄的金线。
此刻刀刃轻轻划过砖缝，沈昭耳尖微动："裴砚，你听！"
烽燧内壁传来空洞的回响，像是有千万匹战马在地下嘶鸣。
姜九娘立刻摸出火折子吹亮，凑到砖缝前一照——砖缝里渗出的不是土灰，是新鲜的马粪味。"地窖！"三人异口同声。
"九娘，胡桃！"沈昭喊了一嗓子。
姜九娘立刻从腰间钱袋里摸出把染了乌头毒的胡桃，甩手砸向楼梯口。"咔"的碎裂声里，三个正要冲上来的狼帮杀手踉跄着捂住喉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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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个中原女人！"粗犷的男声混着狼嚎从窗外炸响。
沈昭抬头，正撞进一双泛着狼青的眼睛——那是个铁塔般的男人，左脸纹着狼头图腾，腰间悬着柄嵌满狼牙的弯刀。"我阿古拉在敦煌等了三个月，总算等到沈家的织甲女。"他的刀尖挑起地上的狼皮，"听说你织的火油甲连马匪的火铳都烧不穿？"
"阿古拉？
狼帮大当家？"姜九娘倒抽口凉气。
沈昭这才想起，边疆酒肆里常有人说，狼帮头目阿古拉能徒手撕狼，杀人前必割下对方一片指甲串成项链。
此刻他颈间的银链上，正晃着二十来片染血的指甲。
"拿命来换！"阿古拉突然张弓搭箭。
那箭簇不是铁的，是枚磨得锋利的狼牙，箭头还沾着暗褐色的血。
沈昭想躲，却见那箭锋首取她心口——偏在这时，裴砚突然扑过来，用左腿挡在她身前。"噗"的闷响里，狼牙箭穿透他的大腿，扎进沈昭身后的砖墙。
"裴砚！"沈昭接住他踉跄的身子，这才发现他左腿裤管早被血浸透，伤口翻卷的皮肉里还嵌着半片箭头。
她急得要撕衣襟给他包扎，指尖却触到他心口硬邦邦的东西——扯开衣襟，一片巴掌大的龙鳞片正贴在他心口，鳞甲边缘还留着暗红的灼痕，像是被烙铁烫上去的。
"他们认得前朝皇族的印记。"裴砚咳着血笑，汗珠顺着下颌砸在龙鳞上，"我故意在敦煌城露了半片，引他们来抢。"
"好个苦肉计！"阿古拉的弯刀己经劈断楼梯扶手，"但你以为仅凭这点伤就能骗我？"他反手甩出三把淬毒飞镖，"给我拆了这烽燧！
地窖里的三百狼骑，够你们喝一壶的！"
话音未落，地面突然剧烈震动。
沈昭这才反应过来，方才听见的马嘶不是幻觉——整座烽燧下头，竟藏着个能容三百人的地窖！
狼帮的人正用铁镐砸穿顶部，碎石混着马粪劈头盖脸砸下来。
裴砚猛地推开沈昭："走！
去崖边！"
"裴砚！"沈昭被推得撞在墙角，抬头正看见阿古拉的弯刀抵住裴砚咽喉。
狼帮大当家的拇指抹过裴砚心口的龙鳞："交出来，我留你全尸。"
"做梦。"裴砚的锁链还缠在沈昭腕间，他扯动锁链，在地面划出半道血痕，"沈昭，你颈间的织甲线......"
沈昭突然反应过来。
她扯断颈间那根染血的丝线——那是阿爹临终前用最后一副火油甲的金线搓成的，说是"沈家的火种"。
此刻丝线在月光下泛着暗红的光，阿古拉的刀尖己经抵住裴砚喉结："再不说，我剜了他的眼！"
沈昭捏着丝线的手微微发抖。
她想起阿爹咽气前说的话："线里藏着沈家三代的火攻阵图，不到万不得己......"
"娘子！"姜九娘的声音从地窖方向传来，"他们要放火烧烽燧！
火油桶搬上来了！"
沈昭望着裴砚苍白的脸，突然将丝线凑到火盆边。
火星子"滋啦"窜起，丝线表面的蜡层融化，露出里面用金箔绣的纹路——那是幅她从未见过的阵图，密密麻麻的火油槽、引火绳，在火光中若隐若现。
阿古拉的刀尖顿住了。
他盯着那幅阵图，眼里闪过贪婪："这是......"
"想知道？"沈昭将丝线举到他面前，火星顺着金线"噼啪"往上窜，"先过我这关！"
丝线即将燃尽的刹那，最后半幅阵图在火光中显形——那是片被火油浸透的山谷，谷口画着座熟悉的烽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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