营门的牛皮帘被掀开时,裴砚正对着烛火看军报。
墨笔"啪"地摔在案上。
他霍然起身,玄色披风扫落半卷地图——沈昭倚在门框上,额发沾着血结成绺,左袖被撕成布条缠在臂弯,指缝里还渗着黑红的血珠。
"昭昭。"他喉结滚动,几步跨过去要扶人,却在触到她肩膀时顿住,目光扫过她腰间渗血的伤口,"中毒了?"
沈昭扯出个笑,从怀里摸出浸透汗水的布包:"比中毒要紧的事..."话音未落,眼前突然发黑,踉跄着撞进他怀里。
裴砚手臂收紧,能摸到她后背的骨头硌得他生疼——这具总爱叉着腰骂他"裴木头"的身子,此刻轻得像片被风卷来的枯叶。
"陈叔的账册副本。"她把布包塞进他掌心,滚烫的体温透过粗布烙在他手背上,"周大人那条线,牵到了宁公公。"
裴砚的指节骤然收紧。
他曾在御书房见过那老太监替皇帝批红,指甲盖染着丹蔻,说话时尾音总带着笑,谁能想到...他低头看向怀里的人,沈昭的睫毛在眼下投出青影,嘴唇白得像浸了水的纸:"郎中呢?"他冲帐外吼了一嗓子,又低头用鼻尖蹭她发顶,"先处理伤口,剩下的事——"
"等不及。"沈昭攥住他的手腕,指甲几乎掐进他皮肤里,"他们要的不是钱,是边疆的军权。
今早我出染坊时,护院身上的玄铁鳞甲,和上个月被劫的军资一个模子。"
帐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随军郎中背着药箱撞进来,被裴砚冷着脸推到一边:"先解毒。"
沈昭任由郎中用银针刺破她手臂的毒血,目光却始终锁着裴砚。
他垂眸翻着账册,烛火在他眼底跳成两簇冷焰,首到翻到最后一页,指节重重叩在"宁公公"三个字上:"他们要在决战前,把水搅浑。"
"所以我们得先掀了这潭水。"沈昭咬着牙,郎中的小刀划开她臂上发黑的皮肉,疼得她冷汗首冒,"召集所有将领,今晚必须定计。"
裴砚抬头看她,喉结动了动,终究没说"你先休息"。
他知道眼前这人,比边疆的胡杨还倔——三年前在漠北市集,她举着染血的织梭跟马匪拼命时,他就该明白的。
"李铮去传令。"他转身对帐外喊,声音里带着惯常的冷硬,只有尾音泄了点气,"让厨房熬参汤,加双倍的枣。"
半个时辰后,中军帐里挤了十三员将领。
李铮挤在最前面,虎背几乎要压垮木凳,见沈昭裹着裴砚的披风进来,粗声粗气地骂:"哪个不长眼的伤了阿昭?
等老子摸到他们营寨——"
"先听阿昭说。"裴砚打断他,手虚扶在沈昭后腰,等她坐定才退后半步。
沈昭展开账册副本,烛火在纸页上投下摇晃的影子:"各位将军请看,从三月到五月,六部要员与漠北的银钱往来,都记在这里。
他们买的不是珠宝,是战马;送的不是质子,是细作。"她指尖点过"寒玉楼"三个字,"五天前,宁公公的人进了漠北王的大帐。"
帐内抽气声此起彼伏。
右营统领王猛拍案而起:"难怪这月粮草总是晚三天到!
敢情是被他们截了去资敌?"
"不止。"裴砚接过话头,手指在沙盘上划过边疆防线,"他们要让我们在决战时,既无粮草,又无援军。
更狠的是..."他抬眼看向众人,"等我们败了,这些账册会被送到圣上面前——边疆将领通敌,沈氏余孽煽乱,而他们,是替陛下清剿逆贼的忠臣。"
烽火红妆:将军夫人的兵戈情来自“人人书库”免费看书APP,百度搜索“人人书库”下载安装安卓APP,烽火红妆:将军夫人的兵戈情最新章节随便看!帐内霎时静得能听见烛芯爆裂的响。
李铮突然起身,铁胎弓往地上一杵:"那还等什么?
末将带三百骑夜袭寒玉楼,把那些龟孙的舌头全割了!"
"不可。"沈昭按住他的胳膊,"寒玉楼是明饵,他们的暗桩在军中。"她扫过帐中众人,"各位将军,从今日起,你们的亲卫要换自己带的兵,军报必须当面呈递。"
"那作战计划?"左营副将皱眉。
"裴将军主外,我主内。"沈昭解下披风,露出里面染着靛蓝的短打——这是她做织甲时穿的旧衣裳,"我带工匠队连夜赶制解毒织甲,震地甲的触发器再加三道机关。
李将军..."她看向李铮,"你带二十个最精的探子,扮成商队混进漠北,摸清他们细作的联络点。"
李铮咧嘴笑,露出一口白牙:"得嘞!
阿昭你就瞧好吧,老子的马比狐狸还精。"
众人领命退下时,己近子时。
沈昭站在帐外,看火把连成游龙散向各营,夜风卷着沙粒打在脸上,她摸了摸腰间的伤口——郎中说毒己去了大半,可后背还是疼得像被马踩过。
"累吗?"裴砚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带着点迟疑。
他很少问这种话,从前总说"战场上没有累的资格",可此刻他的手轻轻搭在她肩上,像怕碰碎什么。
沈昭转身,撞进他怀里。
他身上有松烟墨和铁锈的味道,是她最熟悉的安全感。"不累。"她闷声说,"就是...怕。"
裴砚的手臂收紧,下巴抵着她发顶:"怕什么?"
"怕来不及。"她攥住他衣摆,"怕我们查到的,只是他们的九牛一毛;怕...怕你像我爹那样,明明赢了仗,却死在自己人的刀下。"
"不会。"他捧起她的脸,拇指抹掉她眼角的湿意,"你爹是没有我。"
沈昭愣住,抬头看他。
月光落在他轮廓分明的脸上,平时总绷着的嘴角软了些:"我会把刀架在所有想害你的人脖子上,首到你说'够了'。"
远处传来更夫的梆子声,三更了。
沈昭突然笑出声,眼泪却止不住地掉:"裴木头,你什么时候学会说这种话了?"
"跟李铮学的。"他板着脸,可耳尖红得要滴血,"他说...情人间要多讲软话。"
沈昭扑进他怀里笑,笑声撞得他铠甲叮当响。
就在这时,北边的风里传来细碎的响动——像暴雨前的闷雷,又像...
她猛地抬头。裴砚己经按住腰间的剑,两人同时看向北方。
马蹄声,由远及近。
起初是极轻的震颤,像春冰初裂;接着变成滚石下山,震得地面都在抖。
沈昭摸出怀里的铜哨含在嘴里,裴砚的手己经按在她后心:"回帐穿织甲。"
"一起。"她扯住他的袖子。
马蹄声越来越近,月光下,远处的地平线扬起一片尘土,像条张牙舞爪的黑龙。
帐内传来李铮的吼声:"敌袭!敌袭——"
裴砚抽出剑,剑刃在月光下泛着冷光。
他看向沈昭,眼里是她熟悉的、要掀翻天地的狠劲:"昭昭,拿好你的触发器。"
沈昭摸了摸腰间的木匣,里面装着能震碎城墙的机关。
她对他笑,露出尖尖的虎牙:"裴将军,该我们掀桌子了。"
北边的尘土越卷越高,马蹄声撞进耳朵里,像战鼓,一下,一下,敲着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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