烛火在帐中晃出一片昏黄,沈昭将最后一页供词摊在木案上时,指甲盖突然掐进掌心。
纸页边角有块墨渍,像是刻意涂抹过,可她用银簪轻轻刮开,竟露出几个极小的字迹——"天机阁"。
"阿砚。"她唤了一声,声音比平时轻,裴砚立刻从另一侧绕过来。
他的外袍还沾着审讯时的沙粒,此刻俯身时,沈昭闻到熟悉的沉水香混着铁锈味,那是他腰间玄铁剑的味道。
裴砚的手指抚过那行字,指节微微发紧:"周大人没提过这个。"
"他或许也不知道。"沈昭将供词对着烛火,纸背透出淡淡压痕,像是被硬物反复刮过,"这字是用刀尖刻的,压在墨底下。"她想起周大人咽气前那声低笑,喉间突然发紧——那老东西,怕是早算准了他们会查到更深的东西。
帐外突然传来急促的马蹄声,李铮的大嗓门撞破夜色:"将军!
京中八百里加急!"
裴砚接过信匣时,沈昭看见他虎口的老茧蹭过封泥。
拆开的瞬间,两人同时屏住呼吸——信上是姜九娘的密报,说王崇文在京中的暗桩这两日频繁调动,更要紧的是,有暗卫发现吏部、兵部几位侍郎的马车,接连三日进了城西的寒玉楼。
"寒玉楼?"沈昭突然想起供词里的"天机阁",后颈泛起凉意,"那是京中最清净的茶楼,我阿爹还在时,常说能进寒玉楼的,不是致仕的老臣,就是..."
"就是不愿在明面上走动的人。"裴砚替她说完,指尖重重叩在案上,震得烛火晃了晃,"周大人的供词里有他们的名字,但他们背后,应该还有个更稳的台子。"
沈昭摸出贴胸暗袋里的半页血书,"裴氏余孽,格杀勿论"的字迹在烛下泛着暗红。
她突然明白周大人为什么要刻下"天机阁"——那些能随意调动暗卫、能在圣上面前颠倒黑白的人,绝不是王崇文之流能养得起的。
"我去京城。"她抬头时,裴砚的瞳孔骤然收缩。
"不行。"他的声音像淬了冰,"王崇文的人认得你,京中暗桩密布,你..."
"可我认得他们。"沈昭抓住他的手腕,触感滚烫,"我阿爹的旧部还有在京城当差的,姜九娘的线人也能接应。
再说..."她扯出个笑,"你忘了我在边疆卖战甲时,为了躲税吏,能在草垛里趴三天三夜?"
裴砚的喉结动了动,突然扣住她后颈,额头抵着她的:"若有半分不对,立刻烧了密信,往城南破庙跑,姜九娘的人在那守着。"他从腰间解下玄铁匕首,塞进她掌心,"这刀淬过乌头,划破皮就能要人性命。"
启程是在三更天。
沈昭乔装成绸缎庄的少奶奶,戴了顶缀珍珠的帷帽,马车里堆着半车蜀锦——这是姜九娘连夜从商队调的,说是"最招眼的行头,反而最安全"。
裴砚送她到营门口,晨雾里他的身影有些模糊。
沈昭掀开车帘时,他突然伸手替她理了理帷帽的流苏:"江南的梅花,等你回来一起看。"
"好。"她应着,却看见他眼底的血丝——昨夜他定是又没睡,既要安排她的退路,又要调李铮去守周大人的旧部,还要安抚石泉村的百姓。
马车出了营地,沈昭掀开帷帽一角。
裴砚还站在原地,玄色披风被风吹得猎猎作响,像块立在沙地上的碑。
她摸了摸怀里的密信,突然想起阿爹说过:"打仗最怕的不是刀枪,是你不知道敌人藏在哪棵树后面。"现在,她要替裴砚砍了那棵树。
路上走得极慢。
沈昭每过十里就换一匹马,每进一个镇子都要绕三条街,连喝水都只喝自己带的铜壶里的——她总觉得车后有马蹄声,可回头看时,要么是卖货郎,要么是走亲戚的农妇。
首到过了雁门关,她才敢松口气,毕竟再往前,就是王崇文的势力范围了。
京城的城门在黄昏时出现。
沈昭让车夫停在城外的茶棚,买了个炊饼啃着,看守城士兵检查过往行人。
她注意到有两个穿青布短打的汉子,眼睛总往马车上扫——那是暗桩的眼神,太刻意,反而露了马脚。
她绕到城南的破庙时,月亮己经升起来了。
庙门虚掩着,供桌上点着半柱香,这是姜九娘的暗号。
佛龛后面的地窖里,陈叔正啃着冷馒头,见了她差点把馒头掉地上:"我的小祖宗,你怎么来了?"
"查天机阁。"沈昭首截了当,"周大人的供词里提到这个,京中最近又有动静,陈叔,你铺子底下的账册,该拿出来了。"
陈叔的脸瞬间白了。
他的绸缎庄是姜九娘的情报点,账册里记着京中权贵的往来银钱。
他哆哆嗦嗦摸出钥匙,打开佛龛下的暗格,一摞摞账本堆出来时,沈昭的指甲几乎掐进肉里——每本账册的封皮上,都盖着"天机阁"的朱印。
"三月,户部王大人收漠北二十车珠宝;西月,吏部张侍郎的儿子去漠北当质子;五月..."陈叔翻到最后一本,声音发颤,"五月十五,寒玉楼摆了三桌席,坐的是...是枢密院的陆大人,都察院的赵大人,还有..."
"还有当今最得圣宠的宁公公。"沈昭替他说完,喉咙发紧。
烛火映着账册上的字迹,每一笔都是刀,扎得她眼眶生疼——原来他们查了这么久的贪腐,不过是冰山一角,真正的冰山,连皇帝都被蒙在鼓里。
她把账册抄了份副本,藏进贴身的棉布里。
刚要走,陈叔突然拽住她:"姑娘,我今早看见寒玉楼的护院在打听生面孔,你...你快走!"
沈昭出庙门时,后颈的汗毛全竖起来了。
她绕着巷子走,可拐过第三个街角时,头顶突然传来瓦片碎裂的声响。
她本能地打滚,一把淬毒的短刀擦着她耳际扎进青石板,发出"嗡"的一声。
"抓活的!"
三个黑衣人从房上跃下,刀光映着月光,像三条毒蛇。
沈昭抽出裴砚给的匕首,反手划开最近那人的手腕——玄铁刀过处,血珠立刻变成黑紫色。
另外两人愣了一瞬,她趁机踢翻路边的菜筐,烂菜叶混着菜汤泼了一地,趁他们打滑时,钻进了旁边的染坊。
染缸里飘着靛蓝的布,沈昭踩着染布爬到后墙,翻身时后腰撞在砖头上,疼得她倒吸冷气。
可她不敢停,顺着墙根跑到巷口,正看见一辆卖糖葫芦的小车——这是姜九娘的接应,车夫见了她,立刻甩响马鞭:"去城西码头!"
马车狂奔时,沈昭摸了摸怀里的副本,还在。
她撩起衣袖,手臂上有道血痕,己经开始发黑——那刀上有毒。
她咬着牙撕开裙角缠住伤口,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得活着回去,得让裴砚知道,他们要对付的,不止是他,是整个天下。"
边疆的烽火台在黎明时出现。
沈昭踢开马腹,汗水浸透了中衣,怀里的副本被捂得发烫。
营门口的哨兵刚要喝问,她扯下帷帽,露出染血的脸:"我是沈昭,找裴将军!"
帐内的烛火还亮着。
沈昭攥紧门帘的手在发抖,她听见自己急促的心跳,像战鼓,一下下敲着——门帘后面,是裴砚,是他们的未来,是她要拼了命守住的,所有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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