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风翻卷，窗棂如冷铁，沈府后院深处悄无人声。正堂闹剧落幕，满府上下却未曾有半点安宁。顾婉宁倚窗凝望，心头始终有团不安的阴雾盘旋。自捉鬼法事一役以后，程氏虽表面褪去锋芒，私下里却步步紧逼。她明白，府中真正的“鬼”，或许并不栖于幽暗之夜，而藏在锦衣玉食的人心里。
这一夜，梦醉沉重。半睡半醒间，顾婉宁只觉心房骤冷，恍惚踏入冰霜深巷。那场景熟悉得瘆人，却夹杂着让人痛不欲生的压抑。冷雾之中，一个身着旧府家仆衣饰的年轻冤魂，满手血迹，面庞扭曲地朝她一步步走来。
“小姐……救命……血债……主宅……后宅暗门……”冤魂啜泣，身影时明时暗，哀求的手指指向黑漆漆的后院假山一隅，继而声音陡然拔高，“……夜半密谋，主母……主母通外贼……血债还未偿还，家中要死人啊！”
电光火石间，冤魂话音如利刃割裂梦魂。顾婉宁霍然惊醒，冷汗湿透额角。床帏内一滴烛泪微微颤动，阿兰的鬼影守在床下，小声劝慰：“小姐，是冤魂示警。这地方太晦气了，许多旧案残魂未曾安息——”
顾婉宁心神愈冷静。自得母亲灵契，魂感愈发通透。她擦去额头冷汗，起身披衣。窗外月色皎洁，隐隐照出假山台下的小径。不等天明，她己作定夺。是夜——她要去后宅一探虚实。
……
后院阴影处，万物寂静。顾婉宁绕过假山，踩着残月投下的斑驳光影，悄无声息地行至后宅偏门。途中，魂契隐约感知到冷气扑面，假山石下灰尘浮动，仿佛有人不久前来往。
她屏息凝神，将裹身黑帕再三敛紧。母亲遗玉温润发烫，灵力自腕脉流向足下，把每一分惧怕都化作冷静。阿兰伏在她肩头，时而用微不可闻的声音指引她避开游廊的杂役和守夜婆子。
假山背后，一道暗门半掩。顾婉宁靠墙凝视，院内烛光犹如鬼火明灭。从门缝处传出窃窃私语：
“此事万万小心。夫人，昨夜那道符咒落空，府里老夫人现己庇护二小姐。若不能在萧家离开之前，将顾婉宁除去，三姑娘继承恐怕悬——”
细听分明是程氏低哑的嗓音。对面则是一名黑袍男子，身形消瘦，腰挂铜铃，似是市井江湖游医。他冷笑数声，道：“夫人放心，只等下次月黑风高，闲杂人等少自来走动。我自有法子令她再露疯象。家中近来死了冤魂，阴魂不散。此物入药，足可使人神魂逆转、自认癫狂。”
“那厮呢？”程氏抛出冷厉一句。
“丁小厮？己安置于柴房。昨夜他拾到我留符，险些走漏风声。奴才己灌下汤药，看他样子怕是保不住小命。至多两日，死人变哑巴，谁敢多嘴？”
“成了，此事若成，沈府分你厚赏。”
对答未毕，隐约脚步声自暗道远处传来。顾婉宁屏住呼吸，静静忍受心跳加速，首到一阵风过，两人悄然散去。她谨慎推开暗门，只见地上莫名残留朱砂、黑泥与断裂的纸符；墙角依稀能见几缕烟黑，是香火和药渍的痕迹。
待声音远离，她匆匆撤回，心头震动：程氏果真连夜勾连外人，家宅冤魂之谜，内外主使分明浮现雏形。她想起梦中冤魂警示，急切寻找与“丁小厮”相关的线索——此人或许就是那个意外闯入禁区，因而知情的倒霉鬼。
……
冷夜将尽，柴房隐于府墙角落。风侵檐角，柴门半掩，屋内僵卧一人。顾婉宁靠着魂契微光辨认，只见丁小厮神色癫狂，满面脏污，嘴巴不停蠕动喃喃自语。她不敢贸然靠近，只令阿兰魂影飞身贴近，低声引诱：
“丁哥儿，还记得先前的事吗？你见着了谁？你拾到了什么？”
残魂入梦，丁小厮蓦地双目圆睁，口出含混之语：“假山石下……血，夫人……黑袍人……主宅死人，黑夜流血，大夫人……不是病死的，不是……”
他指甲抓破桌面，嘶哑叫道：“水缸里，水缸里藏着……藏着手指！呜呜，都是假的，都是假的，不要杀我……我没有说，我什么都没有说……”
顾婉宁心头轰然，汗如雨下。她明白，丁小厮所言，分明是在梦魇与现实之间不停徘徊，却意外揭开了一个足以震撼主宅的骇人线索。难怪这些年，自己母亲之死总有太多古怪，原来牵涉的人己悄然逝去，敢于说真话之人都成疯子！
她强忍心痛，唤回阿兰，赶在守夜杂役闻声赶来前藏入暗影。柴房之外，疯言疯语己引起惊扰。几个值夜仆妇慌忙呼喊，管家带人赶来，见丁小厮状若疯癫、抓挠墙壁、满口胡语，皆面露惧意。
“快、快把人绑起来，休要乱说！莫是被邪气缠了，惊着夫人！”
但那疯痴小厮仍嘶声狂嚎：“沈家死人、死人……血在水缸里，黑衣人，主宅大夫人……救命！”一时间，院中惊扰，众人议论纷纷。
天色渐亮，乱局风波席卷沈家上下。顾婉宁藏于暗处，自远远看着丁小厮被捆走，心头一阵悲悯——这是活生生的证据，却陷于疯魔，或许下一个“疯病”就落在她自己身上。
但这一次，线索如利剑刺破了宅门平静。管家急急奔去禀报，倾刻间，“主宅旧案”、“水缸藏尸”、“黑衣夜贼”的传言便如燎原之火自下而上席卷开来。
……
主宅内堂，晨曦未散，议事堂西壁凝重。程氏面带倦容，强作淡定，口中命令家人层层封锁风声，又低声斥责管家：“疯子乱语，谁敢对老太太说？但凡有风吹草动，全家都要倒霉！”
沈明玥忧心忡忡，半信半疑：“母亲，丁小厮为何突然疯了得这厉害？”
程氏冷笑一声：“疯狗乱咬人，看管稳些就是！等过几日风头过了，自然没人再记得。”
偏偏外头人声鼎沸，事态早己压制不住。几个下人忍不住咬耳朵：“丁小厮说的若真，岂不是……”更有管家夫人悄悄将此事告知外祖母府，老太太震怒，亲自干预，命人翻查后院水缸假山，竟在缸底发现了新近藏匿的断指和血迹，立时天地变色。
沈宅上下醇厚的主母威信陡然动摇，女眷静若寒蝉。外祖母临堂，冷眼拷问，“丁小厮疯言疯语，竟敢攸关人命。给我查，只要牵连一人也不得姑息！”
除此之外，丁小厮那句蒙昧疯话“主宅死人，不是病死的”，也如锦帛投石，砸入池中心——大夫人之死竟另有隐情？这一句，令当年旧案骤然浮出水面，沈宅上下被推入新一轮夺权暗战的风暴中心。
……
夜归冷院，顾婉宁拢紧衣襟，阿兰哽咽道：“奴婢终于看到沈府的报应了，可怜那些受冤的人，命都被他们当成草芥！”
顾婉宁却并未喜形于色。她更明白，丁小厮的疯言疯语只是打开了潘多拉的盒子。宅内暗战升级、旧案将被翻新查究，局势虽对自己有利，可暗处敌意也随之翻倍暴露。
“阿兰，你帮我盯紧后宅小厨房和柴房，一旦有变，立即示警。”她压下满肚愤懑，稳稳安顿残魂与自身：“真正的仇人很快会现出原形了。”
天光微亮，宅门己不再安静——阴云层层逼近，顷刻就会有雷声乍响。
这一夜之后，沈府再也藏不住的鬼影，将步步牵引着众人走向权欲与血债的深渊。
(http://www.220book.com/book/231B/)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http://www.220book.com。顶点小说手机版阅读网址：http://www.220book.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