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末的晨光透过纱帘洒进书房。林小雨跪在地板上，面前是几个敞开的纸箱，墨香书屋的老陈送给他们的旧书和留言簿散落其中。听雨在婴儿房睡得正香，监视器里传来均匀的呼吸声。
"这本《西方美术史》居然还在。"林小雨轻轻掸去封面上的灰尘，"我记得大二期末考借给过你，你还在上面做了笔记。"
周毅从梯子上下来，凑近看了一眼："不是我，是你自己画的。"他翻开扉页，指着角落里一个小小的雨伞涂鸦，"你的签名标志。"
林小雨恍然。大学时她总爱在课本上画各种天气符号作为标记，晴天代表重点章节，雨天是需要复习的难点。这本上的雨伞，说明当年她对这门课有多焦虑。
"那时候你熬夜帮我整理年表。"她回忆道，"第二天考试我居然拿了A。"
周毅推了推眼镜："你用一顿校门口的小龙虾贿赂我。"
"明明是两顿！"林小雨笑着纠正，继续翻找箱子。一个锈迹斑斑的饼干盒从书堆中露出来，"这是什么？"
周毅摇头表示不知。林小雨打开盒盖，一股淡淡的旧纸气息扑面而来。里面杂乱地堆放着电影票根、自习室小纸条、景点门票和一些拍立得照片。
"时光胶囊？"她轻声说，小心地倒出内容物。
最上面是一张游乐园门票，日期显示是2013年6月。林小雨拿起它，记忆立刻鲜活起来："我们第一次约会！你恐高却硬要坐摩天轮，下来后脸色发青还假装没事。"
周毅耳根微红："那张照片还在吗？"
林小雨在盒底找到一张拍立得——年轻的周毅站在摩天轮前，嘴角僵硬地上扬，而她在一旁笑得灿烂。照片背面写着："周同学英勇就义纪念日"。
"我记得那天。"周毅拿起一张泛黄的小纸条，"你在回程的公交上睡着了，头靠在我肩上，我一路都不敢动。"
纸条上是林小雨潦草的字迹：【谢谢你的肩膀，虽然硬得像石头。PS：你心跳声好吵。】
他们相视一笑，继续翻找。每件小物品都像一把钥匙，打开记忆深处某个被遗忘的角落：一起去看的演唱会门票，周毅送她的第一支画笔的购买小票，图书馆占座用的写有"此座有人"的便利贴...
"等等。"林小雨突然抽出一张折叠的纸，"这是什么？"
展开后，她认出是周毅的字迹，但比现在稚嫩许多。纸上的文字只写了一半：
【林小雨同学：
当你看到这封信时，我己经鼓起了全部勇气。从大一下学期在图书馆见到你的第一眼起，我就...】
后面的内容戛然而止，纸面有被橡皮擦反复擦拭的痕迹。
"情书？"林小雨挑眉，"我怎么从来没收到过？"
周毅的耳朵己经红透了："写了一半觉得太肉麻，就...放弃了。"
"所以这就是你当年的告白计划？"林小雨晃了晃信纸，"幸好你没用这么老套的方式。"
周毅抢过信纸："还给我。"
"不行！"林小雨跳起来把信举高，"这是我的未接收财产。"
两人在书房里追逐，周毅怕她摔倒不敢真的抢，只能围着她转圈。林小雨趁机跑到角落，快速浏览剩下的内容，突然灵机一动：
"我们把它写完吧！"
"什么？"
"现在，一起。"林小雨翻出纸笔，"你十年前没说完的话。"
周毅愣住了，但看着她闪亮的眼睛，最终还是接过笔。他们在书桌前头碰头，时而争论用词，时而为对方幼稚的表达大笑。听雨在监视器里哼唧了一声，两人立刻安静下来，相视一笑又继续。
门铃突然响起，打断了他们的创作。
"谁啊这么早？"林小雨走去开门，周毅跟在后面。
门外站着个穿篮球服的高个子男人，皮肤黝黑，笑起来露出一口白牙："Surprise！"
"张鹏？"周毅惊讶地叫道。
大学室友的突然造访让书房更加热闹。张鹏现在是体育老师，浑身散发着阳光和汗水的气息，与书房的文雅氛围格格不入。他一屁股坐在地板上，毫不客气地拿起饼干盒里的照片翻看。
"哇靠，这张经典！"他举起一张宿舍合影，"老周当年可是我们计算机系的'高岭之花'，多少学姐学妹..."
周毅猛地咳嗽一声，张鹏识相地闭嘴，转而从背包里掏出一个信封："差点忘了正事。下个月同学聚会，你们必须来。"
林小雨接过邀请函，里面是毕业十周年聚会的详情，附着一张宿舍西人组的合影。照片上周毅站在最边上，面无表情，但林小雨能从他微微倾斜的肩膀看出他其实很放松。
"记得这个吗？"张鹏神秘兮兮地又掏出一张皱巴巴的纸。
周毅只看了一眼就想去抢，但张鹏灵活地躲开，把纸递给林小雨："大三那年我们打的赌，谁先结婚谁请客。老周当时信誓旦旦说绝对最后一个。"
纸上歪歪扭扭写着西个人的签名和赌注金额，周毅的名字旁边还有"注：至少三十岁后"的补充说明。
"结果呢？"张鹏拍腿大笑，"这厮研二就求婚了，破了我们宿舍最早婚纪录！"
林小雨好奇地看向周毅："你从没说过这个赌约。"
"因为要请他们吃人均五百的海鲜自助。"周毅推了推眼镜，"三个饿狼，花了我一个月补助。"
张鹏从饼干盒里捡出一张照片："这张什么时候的？我怎么没见过。"
照片上是林小雨在画室睡着的侧脸，阳光透过窗户在她脸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周毅迅速抢过来："私人收藏。"
"啧啧，痴汉老周。"张鹏摇头，突然压低声音，"说真的，你们知道苏雯最近在做一个关于长期亲密关系的研究吗？她采访了我们好几个同学。"
林小雨正想问详情，婴儿监视器里传来听雨醒来的哼唧声。她起身去照顾女儿，留下两个男人在书房。
等她哄好听雨回到书房时，张鹏己经走了。周毅坐在地板上，面前摊着那封刚写完的情书。
"他呢？"
"学校有训练，先走了。"周毅帮她腾出位置，"他说苏雯的项目是关于'爱情记忆的建构与真实性的关系'。"
林小雨抱起饼干盒："听起来像是要证明我们的回忆都不靠谱？"
"正好相反。"周毅递给她写完的信，"她说长期伴侣会发展出共享的记忆模式，即使与事实有出入，也是一种独特的真实。"
林小雨展开信纸。周毅的字迹工整地接在那段青涩开头后面：
【...我就知道，再也不会有人像你一样让我心跳失控。
你画画时咬下唇的习惯，争论时眼角的小皱纹，甚至生气时捏笔的力度，都成为我世界里的重要坐标。
十年后再写这封信，我依然找不到足够好的词汇。
或许爱情本就不该被完美描述，就像我们永远无法完全复刻第一次约会那天的阳光。
但我知道，每当看见你抱着听雨哼歌的侧影，我仍会感到和大二时一样的悸动。
这种持续的心动，就是我全部的答案。】
林小雨的眼眶有些发热。她小心地把信折好，放回饼干盒，却发现盒子己经锈得关不紧了。
"我们做个新的时光胶囊吧。"她提议。
下午，他们带着听雨去了家居店，选了一个淡蓝色的陶瓷罐。回家后，林小雨把饼干盒里的东西转移进去，加上新写的情书、最近的全家福，和周毅刚获得的一个行业奖项复印件。
"要不要放点听雨的东西？"周毅问，正抱着女儿在阳台看风景。
林小雨拿来听雨的第一双小鞋子和出生手环，小心地放进罐子。然后她突发奇想，抽出一张便签纸写下："给2033年的周毅和林小雨：你们还在一起吃早餐吗？"
周毅看到后笑了，接过笔补充："不仅一起吃早餐，还一起抢遥控器。"
他们在阳台最大的花盆下埋好罐子，听雨好奇地看着爸爸妈妈蹲在那里嘀嘀咕咕，开心地拍打着婴儿椅。
"十年后我们带听雨一起挖出来。"林小雨拍拍手上的土。
周毅点头，突然想起什么："那时候她都上小学了。"
这个认知让两人沉默了一会。阳光西斜，听雨开始打哈欠。林小雨抱起女儿，突然发现周毅正凝视着她，眼神温柔得让人心碎。
"怎么了？"她问。
周毅摇摇头，只是伸手拂去她鬓角的一缕头发："就是突然想到，如果当年那封情书真的送出去了，不知道现在会怎样。"
"会比现在更好吗？"林小雨反问。
周毅笑了，低头吻了吻她的额头："不可能更好了。"
晚饭后，林小雨整理书房时，发现张鹏落下一张照片。是毕业典礼上拍的，她和周毅在人群中牵手，背景里有许多模糊的面孔。但角落里一个转身离去的背影莫名让她多看了两眼——那个扎马尾的女生，像极了苏雯。
照片背面写着一个日期和地点："2017.6.15 图书馆东门"。林小雨正想告诉周毅，却发现他己经抱着听雨在沙发上睡着了，眼镜歪在一边，手里还拿着那本《西方美术史》。
她轻轻取下书，给他盖上毯子。窗外，初夏的晚风吹动风铃，发出清脆的声响，像是时光轻轻走过的脚步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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