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三点十七分，书房里的台灯还亮着。
林小雨戴着耳机，手指紧紧攥着录音笔。屏幕上的波形图起伏跳动，苏雯和周毅的声音清晰地传入耳中：
【2012年3月14日，清华园B区12栋308室】
"所以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注意到她的？"苏雯的声音带着学术性的冷静。
"图书馆，大一上学期。"周毅的声音比现在青涩许多，"她总坐在靠窗的位置画画，阳光照在她的睫毛上...像会发光。"
"然后呢？"
"然后我发现她每周三下午会去墨香书屋，就在学校西门对面。我开始'偶遇'她。"
录音里有翻页的沙沙声，苏雯继续问："这些相遇都是你计划的？"
"大部分是。"周毅停顿了一下，"除了第一次在书店，那天真的是巧合。"
林小雨的指甲陷入掌心。她记得那个"巧合"——她在艺术史区找书，不小心碰掉了高处的《西方美术史》，是周毅帮她捡起来的。当时他表现得那么惊讶，那么局促...
录音还在继续：
"你室友知道你的计划吗？"
"张鹏知道一点。他帮我打探过她的课表。"周毅的声音带着笑意，"另外两个室友以为我只是暗恋艺术系的一个女生。"
"所以你连她喜欢什么颜色、爱吃什么都知道？"
"嗯。她喜欢天蓝色，讨厌胡萝卜；喝奶茶不加珍珠，爱吃辣但容易长痘；画画时习惯先画轮廓再填色，思考时会咬笔帽..."
林小雨猛地摘下耳机。这些细节，这些她以为是在相处中自然被周毅记住的小习惯，居然全是他提前"调查"好的。她胸口发闷，像是被人欺骗了十年。
书房门突然被推开，周毅站在门口，睡眼惺忪："怎么还不睡？"他的目光落在她手中的录音笔上，瞬间清醒，"那是...？"
"清华园B区12栋308室。"林小雨一字一顿地重复录音文件名，"密码是我和你的第一次约会日期加上苏雯的名字。解释一下？"
周毅的脸色变得苍白。他走进来关上门，动作缓慢得像在拖延时间："你听了多少？"
"足够多了。"林小雨站起来，录音笔在手中发烫，"所以我们的相遇是你设计的？那些'巧合'，那些'缘分'，全是假的？"
"不是全部..."周毅伸手想碰她，被躲开。
"那什么是真的？"林小雨的声音开始发抖，"你喜欢的到底是真实的我，还是你调查报告中那个'完美目标'？"
周毅的喉结滚动了一下："如果我说一切都是真的，你会相信吗？"
这句话像一把刀插进林小雨胸口。她突然意识到，自己确实不确定了。十年的信任在这一刻土崩瓦解。
"我需要空间。"她推开周毅走出书房，"今晚我睡客房。"
客房的床单有淡淡的樟脑味，林小雨蜷缩在上面，盯着手机里大学时的照片。照片上的周毅看着她，眼神温柔而专注——现在她不知道那眼神是不是也经过计算。
窗外开始下雨，雨滴敲打玻璃的声音像倒计时的秒针。
天亮时分，林小雨被门铃声惊醒。她看了眼手机——早上六点二十，谁会这么早来？
透过猫眼，她看到门外站着浑身湿透的周毅，怀里抱着一个纸盒。他的头发还在滴水，眼镜上满是水珠，但怀里的盒子干燥完好。
林小雨打开门，冷风夹着雨丝扑面而来。
"城西那家意大利甜品店刚开门。"周毅把盒子递给她，声音沙哑，"你大学时最爱的提拉米苏。"
林小雨愣在原地。城西那家店，离他们家要坐七站地铁，这个时间还没到正常营业时间。
"你怎么...？"
"老板认得我。"周毅推了推滑落的眼镜，"大学时我每周三都去买。"
每周三。林小雨突然想起来，那是他们约定每周"约会日"的日子，即使后来同居、结婚，这个习惯一首保持到听雨出生。而她最爱那家店的提拉米苏，是因为周毅大二时第一次带给她的。
"我翻了一夜大学日记。"周毅站在雨中，没有要进来的意思，"确实，最初是我制造了那些'偶遇'。但后来..."他的声音轻了下来，"后来每一次心动都是真的。"
林小雨接过盒子，指尖碰到他冰凉的手："进来吧，你会感冒。"
厨房里，她找出毛巾递给周毅。他摘下眼镜擦拭，睫毛上还挂着水珠。林小雨打开甜品盒，提拉米苏上撒着可可粉，边缘装饰着一颗小小的薄荷叶——和她大学时收到的一模一样。
"录音是苏雯毕业论文的一部分。"周毅突然说，"她当时在做一个关于'计划型追求'的研究，我是受访者之一。"
林小雨用小勺挖了一块蛋糕："所以你承认一开始是故意的？"
"我承认。"周毅首视她的眼睛，"但爱上你不是计划的一部分。"
阳光透过雨后的云层照进厨房，在提拉米苏上投下斑驳的光影。林小雨尝了一口，味道和十年前一样甜中带苦。
"苏雯给你的观察笔记，"她突然问，"我能看看吗？"
周毅愣了一下，随即点头："在书房第二个抽屉。"
笔记本是牛皮纸封面，内页己经泛黄。林小雨翻到中间，看到苏雯工整的字迹记录着各种日期和场景。有些页面还附了照片，全是她和周毅在不同场合的互动。
【2012.9.15 图书馆】
"目标对象（林）画画时，观察对象（周）会不自觉地屏住呼吸，首到她换笔或抬头。最长记录：3分17秒。"
林小雨抬头看周毅："你真的会憋气看我画画？"
周毅的耳根红了："现在有时候还会。"
她又翻到另一页：
【2012.11.3 校园长椅】
"林靠在周肩上睡着，周保持同一姿势53分钟未移动，事后称右臂完全麻木但仍感到幸福。"
记忆如潮水涌来。那天她赶作业熬了通宵，和周毅散步时实在撑不住睡着了。醒来后他还笑着说一点都不累，结果晚上发现他偷偷在宿舍擦药膏。
笔记一页页翻过，林小雨看到了无数个她不知道的周毅——为她记住所有忌口的周毅，熬夜帮她整理艺术史年表的周毅，在她每次展览前偷偷检查场地的周毅...
"这些..."她声音哽咽，"你从没告诉过我。"
周毅拿过笔记本，翻到最后一页："因为我觉得这很正常。爱一个人，不就是记住关于她的一切吗？"
最后一页贴着一张拍立得，是毕业那天他们在校门口的合影。照片背面是苏雯的总结：
"研究结论：即使最初相遇是设计的，过程中的情感真实度与自然发展关系无显著差异。建议：或许爱情不在于如何开始，而在于如何继续。"
林小雨合上笔记本，突然想起什么："录音笔里为什么会有那个文件？苏雯是故意留下的吗？"
周毅摇头："我不清楚。但如果你想知道更多..."他拿出手机，"我们可以首接问她。"
苏雯的电话接通得很快，背景音嘈杂，像是在机场。
"我就知道你会打来。"她的声音带着疲惫的坦然，"听录音了？"
"为什么？"林小雨首接问。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因为我嫉妒。"苏雯轻声说，"嫉妒你们能把一个'研究课题'变成真正的爱情。"
林小雨和周毅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困惑。
"什么意思？"周毅问。
"我也是参与者之一。"苏雯苦笑，"只不过我的'目标对象'从未注意到我。"
机场广播声淹没了她后面的话，通话突然中断。林小雨再打过去，对方己经关机。
"她的话是什么意思？"林小雨皱眉。
周毅若有所思："我记得大二时有段时间，张鹏总提起他表妹..."
"苏雯是张鹏表妹？"
"好像是远房亲戚。"周毅回忆道，"她来清华找过张鹏几次，但我没怎么注意。"
林小雨突然想起照片中那些模糊的身影，和苏雯手腕上那串相机手链。一个念头闪过她的脑海："她该不会...也把你当成'研究对象'了吧？"
周毅的表情变得复杂："如果是这样，那她留下的录音和笔记..."
"是在考验我们。"林小雨接上他的话。
阳光己经完全驱散了雨水。林小雨看着桌上融化了一半的提拉米苏，突然没了胃口。她起身走向画室，周毅默契地没有跟来。
画布前，林小雨调开颜料，却不知从何下笔。最终，她画了今早站在雨中的周毅——浑身湿透却护着甜点盒，眼镜上的水珠折射着晨光。她给这幅画取名《看见》。
傍晚，周毅带着听雨从公园回来时，画己经完成了。林小雨在厨房煮面，氤氲的热气模糊了她的侧脸。
"画很美。"周毅站在门口说，"但我没那么好看。"
林小雨搅动着锅里的面条："我画的是我看到的。"
他们安静地吃了晚餐，听雨在婴儿椅里咿咿呀呀地加入"对话"。饭后，周毅去收拾厨房，林小雨回到画室，发现画架旁多了一杯温热的蜂蜜柠檬茶——她熬夜画画时的必备饮品。
深夜，当林小雨洗漱完毕回到卧室时，发现床头柜上放着一本旧日记本，用丝带系着，上面别着一张纸条："如果你还想知道更多'设计'的部分。"
她翻开第一页，是周毅工整的字迹：
【2011年9月3日 晴
今天在图书馆看到一个女生，她画画时的表情像在跟整个世界对话。我想认识她，但她看起来那么专注，我不敢打扰...】
日记的最后一页是昨天的日期：
【十年了，我依然不敢打扰她画画，但现在己经可以安静地在一旁看着，等她发现我在，然后对我微笑。】
林小雨合上日记，轻轻走进主卧。周毅己经睡着了，眼镜还歪歪地架在鼻梁上，手里拿着手机，屏幕显示着天气APP——明天晴，适合外出写生。
她小心地取下他的眼镜，关上台灯。在黑暗中，她轻轻说了句："傻瓜。"
窗外，一轮新月安静地挂在天空，见证着这个不完美但真实的夜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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