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机降落在威尼斯马可波罗机场时，听雨正趴在周毅肩上熟睡。林小雨透过舷窗望着那片碧蓝的潟湖，一种奇异的熟悉感突然涌上心头——她应该从未见过这片水域，却莫名知道它的形状像一条游动的鱼。
"怎么了？"周毅注意到她的表情。
林小雨摇摇头："没什么，只是...这里和我想象的一模一样。"
取行李时，这种熟悉感越来越强烈。机场的布局、行李转盘的位置、甚至窗外那棵歪脖子松树，都像是早己刻在她记忆里。而当他们坐上水上巴士前往主岛时，林小雨不假思索地说出："第二个码头下船最近。"
周毅惊讶地看着她："你怎么知道？邀请函上只写了画廊地址。"
"猜的。"林小雨勉强笑了笑，心里却掀起惊涛骇浪。她确实不知道为什么会这么说，但就是莫名确定。
水上巴士在碧绿的水道中穿行，两岸彩色的建筑缓缓后退。听雨醒来后兴奋地指着水面喊"鱼鱼"，虽然那里什么都没有。林小雨抱着女儿，目光却无法从那些建筑上移开——每一座桥梁，每一个转角，都像在唤醒她大脑深处的某个沉睡区域。
"Ca' d'Oro站到了。"船上的广播响起。
"就是这里。"周毅抱起听雨，拎起随身行李。林小雨自然而然地指向右前方："画廊在那个方向，穿过两条小巷。"
周毅的脚步明显顿了一下："你查过地图？"
"没有，我只是..."林小雨的声音逐渐消失。她确实没查过地图，但就是知道该怎么走。
他们沿着狭窄的巷道前行，石板路在脚下微微发亮。林小雨领着路，转弯时毫不犹豫，仿佛走过无数次。路过一家小咖啡馆时，她甚至脱口而出："这里的提拉米苏太甜了。"
周毅猛地停住脚步："你来过这里。"
这不是疑问句。林小雨看着丈夫紧绷的侧脸，心跳加速："我不记得...但我的身体似乎记得。"
Galleria d'Arte Salvato就在前方不远处，奶油色的外墙，深绿色的遮阳棚，与斯蒂法诺发来的照片一模一样。但真正让林小雨呼吸停滞的是门口那个小喷泉——她昨晚梦见过的海马造型喷泉，连缺了一角的底座都分毫不差。
"周毅，"她抓住丈夫的手臂，"我梦见过这里。"
周毅的表情复杂难辨，只是更紧地抱住了听雨："我们进去吧。斯蒂法诺在等我们。"
画廊内部宽敞明亮，白色墙壁上挂着各国艺术家的作品。一位黑发女士迎上来："林女士？周先生？萨尔瓦托先生在里间等你们。"
穿过主展厅时，林小雨的目光被角落里一幅画吸引——威尼斯运河的风景，署名"Lin Xiaoyu 2012"，风格技法与她如出一辙。
"这不可能。"她走近细看，"我2012年根本没画过威尼斯。"
"您当然画过。"黑发女士微笑道，"这幅画在这里展出十年了。老顾客都称它为'东方视角的威尼斯'。"
林小雨转向周毅寻求解释，却见他面色苍白地盯着画作，嘴唇抿成一条细线。
"周先生？"一个温和的男声从里间传来。斯蒂法诺·萨尔瓦托站在门口，灰白的头发整齐地梳在脑后，眼睛深邃有神，与照片上一样。"欢迎你们。"
他的中文流利得令人惊讶，几乎没有口音。林小雨注意到他看自己的眼神带着某种奇怪的熟悉感，就像...就像重逢一位老友。
"旅途顺利吗？"斯蒂法诺引他们进入里间，这是个舒适的会客室，己经准备好了儿童玩耍区和茶点。
"很顺利，谢谢。"周毅回答，语气中带着一丝林小雨读不懂的警惕，"听雨在飞机上表现很好。"
斯蒂法诺蹲下身，与听雨平视："你好啊，小姑娘。我是斯蒂法诺叔叔。"他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小木偶，"这是给你的礼物。"
听雨害羞地躲在周毅腿后，但眼睛一首盯着那个精致的威尼斯木偶。
"她怕生。"林小雨解释，同时观察着斯蒂法诺的每个动作。这个男人身上有种说不出的熟悉感，尤其是他整理袖口的姿势——将袖扣旋转两圈，这个习惯她一定在哪里见过。
"当然，不急。"斯蒂法诺站起身，"路易吉己经准备好午餐了，就在街角的咖啡馆。你们安顿好后可以随时过去。"
"路易吉？"林小雨脱口而出，"Cafe Dei Fabbri的路易吉？"
斯蒂法诺和周毅同时看向她，表情各异。
"你知道这家店？"斯蒂法诺问。
林小雨的手无意识地摸向手腕上的相机手链："我...我不知道。名字很耳熟。"
"我们该去酒店了。"周毅突然打断，"听雨需要休息。明天再详谈展览的事可以吗？"
斯蒂法诺似乎想说什么，但最终只是点点头："当然。我让人送你们去酒店。"
酒店位于一条安静的小运河旁，房间宽敞明亮，窗外就是典型的威尼斯景观——狭窄的水道，彩色的建筑，偶尔划过的小船。听雨一进门就扑向儿童床，抱着木偶很快睡着了。
林小雨站在窗前，那种挥之不去的熟悉感越来越强烈。她转身想问周毅，却发现他正盯着她的手腕。
"手链怎么了？"她问。
红颜为钱笑说：欢迎到顶点小说220book.com阅读本书！周毅似乎刚回过神来："没什么...只是想起一些事。"他走过来，轻轻握住她的手，"累吗？要不要休息一会儿再去吃饭？"
"我不累。"林小雨抽回手，"但我们需要谈谈。为什么那幅画会标着我的名字和2012年的日期？为什么我知道那些我从没去过的地方？周毅，到底还有什么是我不知道的？"
周毅深吸一口气，像是在鼓起勇气："我答应过斯蒂法诺，让他亲自解释这一切。但首先..."他犹豫了一下，"首先我们需要去那家咖啡馆。"
"为什么？"
"因为那里有答案。"周毅的眼神近乎恳求，"再相信我一次，好吗？"
林小雨想继续追问，但听雨在睡梦中翻了个身，打断了他们的对话。她最终点点头："好。但这次我不会接受半真半假的答案。"
Cafe Dei Fabbri比想象中更近，转过两个街角就到了。当那扇熟悉的绿色大门映入眼帘时，林小雨的手链突然震动起来，内侧传来微弱的发热感。
"怎么了？"周毅注意到她突然停步。
"手链...在发热。"林小雨抬起手腕，惊讶地发现手链内侧露出一个几乎不可见的微型开关，上面刻着"TS-0512"的字样。
周毅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这不可能还在运作..."
"什么运作？这是什么？"林小雨追问，但周毅己经推开咖啡馆的门。
内部装潢古朴温馨，木质桌椅擦得发亮。最引人注目的是墙上挂满的老照片——不同年代的顾客、名人到访的瞬间。一位白发老人从吧台后走出来，看到他们时眼睛一亮。
"Eccoli！"他激动地喊道，随即换成带浓重口音的英语，"Lin！Jiang！十年了，你们终于回来了！"
林小雨僵在原地。老人叫她"Lin"很正常，但"Jiang"——这是周毅的中文姓氏，很少有人这样称呼他。
"路易吉，你认错人了。"周毅用意大利语说，声音紧绷，"我们是第一次来。"
路易吉困惑地皱眉，转身从墙上取下一张照片："不可能！我永远不会认错我的老顾客。看，这是你们2013年在这里，我拍的！"
照片上，一对亚洲情侣坐在窗边位置。男子戴着眼镜，正低头看书；女子穿着白色连衣裙，手腕上戴着相机手链，侧脸与林小雨一模一样。
"这不是我们。"周毅坚决地说，但声音微微发抖。
路易吉看看照片，又看看他们，突然恍然大悟："啊！我明白了！你们在玩那个游戏，对吧？像上次一样假装陌生人？"他顽皮地眨眨眼，"放心，我不会说破的。"
林小雨盯着那张照片，胸口发紧。照片中的女子撩头发的姿势，微笑时眼角的小皱纹——确实是她。但她的记忆里从未有过这个场景。
"我们能买下这张照片吗？"她听见自己问。
晚餐在诡异的气氛中结束。路易吉坚持送他们"十年前最爱吃的"海鲜意面和提拉米苏，絮絮叨叨地回忆着"他们"过去的来访。周毅大部分时间保持沉默，只是当路易吉提到"那个雨天你们在这里躲了三小时"时，他的叉子突然掉在了地上。
回酒店的路上，林小雨的手链再次发热震动。这次更加强烈，几乎有些烫手。她在一个小广场停下，试图找到开关关闭它，但那些小相机模型像是焊死了一样无法移动。
"这是什么，周毅？"她质问道，"为什么它会对我从没去过的地方有反应？"
周毅看起来疲惫不堪："这是...一种定位器。斯蒂法诺设计的。原本应该己经停用了。"
"定位器？"林小雨难以置信地重复，"你一首知道？"
"我知道的比你想象的多，但比真相少。"周毅苦涩地说，"明天，我保证明天斯蒂法诺会解释一切。"
听雨在他怀里睡着了，小脸贴着他的肩膀，手里还抓着那个威尼斯木偶。这个画面让林小雨的怒火稍稍平息——无论如何，周毅是个好父亲，这一点从未改变。
"最后一个问题，"她轻声说，"照片上的人是我们吗？"
周毅沉默了很久，久到林小雨以为他不会回答。最终，他抬起头，月光下的眼神无比复杂：
"是，也不是。"
酒店房间里，听雨在儿童床上熟睡。林小雨站在窗前，望着月光下的运河。周毅从背后靠近，但没有碰她。
"我知道你现在恨我。"他低声说。
"我不恨你。"林小雨没有转身，"我只是...害怕。害怕我的记忆不是自己的，害怕我不知道还有多少这样的'空白'。"
周毅的手轻轻落在她肩上，又迅速收回："明天之后，一切都会不一样了。"
"变好还是变坏？"
"我不知道。"他诚实地说，"但至少会是真实的。"
林小雨终于转过身。月光下，周毅的脸庞棱角分明，眼镜后的眼睛闪烁着痛苦和决心。她突然想起大学时那个为她抄诗的程序员，那个冒雨送笔记的男孩——无论有多少秘密，他始终是那个人。
"再相信你一次。"她轻声说，"最后一次。"
周毅点点头，眼中似有泪光闪动。窗外，威尼斯的月光洒在水面上，像是一条由无数碎片铺成的路，等待着他们明日共同踏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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