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阳光透过蕾丝窗帘，在父亲公寓的木地板上投下斑驳的光影。林小雨醒来时，周毅己经不在床上，厨房传来轻微的响动和咖啡的香气。
她伸了个懒腰，手指碰到床头柜上的木盒——昨天从姐姐那里拿回来的父亲遗物。信封仍然静静地躺在里面，她没有勇气在昨晚打开它。
"早安。"周毅端着两杯咖啡走进卧室，听雨跟在他身后，小手抓着一块咬了一半的饼干。
"妈妈！"小女孩扑到床上，饼干屑撒了一床单，"爸爸说今天可以去坐大船！"
林小雨笑着接住女儿，亲了亲她沾满糖粉的小脸："是吗？什么样的船？"
"渡轮。"周毅坐在床沿，递给她咖啡，"可以到威尼斯的外岛看看。林小霜说Burano岛的彩色房子很适合写生。"
听雨在她怀里扭来扭去："阿姨说会教我画彩虹房子！"
林小雨啜了一口咖啡，温度刚好："姐姐也去？"
"她一小时前来电话，说在楼下等我们。"周毅取下眼镜擦拭，"如果你想去的话。"
窗外的威尼斯己经苏醒，运河上船只来往穿梭。林小雨看着这生机勃勃的景象，突然做了决定："好啊，不过出发前我想再看看父亲的公寓...独自一人。"
周毅理解地点点头："我带听雨去买些路上吃的面包。半小时后回来接你？"
"嗯。"
他们离开后，公寓陷入一种舒适的宁静。林小雨捧着咖啡杯，慢悠悠地巡视这个父亲度过最后时光的地方。书房的书架上摆满了艺术史和医学著作，茶几上放着一副老花镜和一本翻到一半的小说——父亲临终前读的最后一部作品。
她拿起眼镜，想象父亲戴着它阅读的样子。镜框很轻，左镜腿有些松动，像是被反复摘戴过无数次。这个小发现让她鼻子一酸——记忆中那个高大严厉的父亲，原来也会变老，会需要老花镜。
放下眼镜，她终于鼓起勇气打开那个信封。除了昨天看到的医疗记录和照片外，还有几张银行单据和一个写着"阁楼"的小钥匙。单据显示父亲以她的名义开了一个瑞士银行账户，里面有笔不小的存款。
"阁楼..."林小雨环顾西周，这才注意到天花板一角有个几乎隐形的拉门。
寻找梯子花了些时间，最终在厨房储物间找到一把折叠梯。钥匙轻易地打开了阁楼的小锁，一股混合着木质和油彩的气味扑面而来。
阁楼低矮但整洁，天窗透进的阳光照亮了一个简易画室——画架、调色板、颜料管整齐排列，仿佛主人只是暂时离开。墙上钉着几幅未完成的素描，都是威尼斯风景。最引人注目的是角落里用白布遮盖的一个大画框。
林小雨的心跳加速，她几乎能猜到白布下是什么。手指触碰到布料时，一阵微弱的电流似乎从指尖传遍全身。
白布滑落，露出了一幅未完成的肖像画。画中女子侧脸对着窗外，阳光在她的轮廓上镀了一层金边。那眉眼、那唇形，分明就是林小雨自己，但画风又明显不是她的作品。
她颤抖着查看画框角落，那里有一个小小的签名和日期——"杜雨晴，2003.5"。这个日期让她浑身发冷：母亲在她八岁时就己经去世，而这幅画的创作日期却是她十八岁那年。
"这不可能..."
她伸手触碰画面，突然一阵眩晕袭来。眼前闪过一个画面——深夜，年幼的她偷偷起床，看见母亲在画室疯狂作画，嘴里喃喃自语"要记住，一定要记住..."。母亲转过头，眼神涣散地对她说："小雨，别像妈妈一样..."
"小雨？"现实中的声音将她拉回。林小霜站在梯子下方，担忧地望着她，"你还好吗？"
林小雨深吸一口气，指向那幅画："这是...妈妈画的？但日期..."
林小霜爬上阁楼，看到画作时倒吸一口气："爸爸从未告诉我这个。"她仔细检查画作，"但确实是妈妈的风格，尤其是这种光影处理。"
"可日期怎么解释？妈妈去世十年后还能作画？"
林小霜的手指轻轻抚过签名："我不知道。除非..."她突然停下。
"除非什么？"
"除非这不是妈妈最后一张画。"林小霜的声音变得异常轻柔，"爸爸曾经提过，妈妈有时会预画一些场景，就像...预见未来一样。"
这个解释让林小雨背脊发凉。她再次端详画中的"自己"，注意到女子颈间戴着一条项链——正是她现在戴着的这条。
"我的项链..."
"是妈妈的遗物。"林小霜确认道，"爸爸在你十六岁生日时寄给你的，记得吗？"
林小雨当然记得。那个没有署名的包裹，里面只有这条项链和一张写着"生日快乐"的卡片。她一首以为是父亲随便买的礼物。
楼下传来开门声和周毅呼唤她们的声音。林小霜迅速用白布重新盖好画作："先别告诉他们。我需要...查一些事情。"
她们下楼时，周毅和听雨己经准备好了出游的背包。小女孩兴奋地展示新买的草帽："阿姨给我的！"
林小霜笑着帮她调整帽带："Burano岛太阳很大，小公主需要保护。"
渡轮上，听雨趴在栏杆边看海鸥，周毅站在她身后保护。林小雨和林小霜坐在长椅上，沉默地看着渐远的威尼斯主岛。
"姐姐，"林小雨终于开口，"妈妈...到底是什么样的病？"
林小霜的目光投向远方："官方诊断是'伴有精神病性症状的双相情感障碍'。但爸爸后来认为不完全是，更像是一种...特殊的感知混乱。"
"什么意思？"
"妈妈说她会'看到'不同时间的事情，有时分不清过去、现在和未来。"林小霜轻声解释，"画画是她理清思路的方式，但越到后期，画作反而让她更混乱。"
林小雨想起自己的"超忆症"症状——那些混乱的记忆闪回，无法区分现实与回忆的时刻。太相似了，相似得可怕。
"你认为我遗传了这个？"
林小霜握住她的手："不完全是。你的情况更...有序。医生说你的记忆能力确实是超常的，只是大脑处理机制出了问题。"
渡轮靠岸时，Burano岛如同打翻的颜料罐般跃入眼帘——粉红、天蓝、明黄的小房子排列在运河两岸，晾晒的衣物在风中如彩旗飘扬。这明快的色彩奇迹般驱散了林小雨心头的阴霾。
"漂亮吧？"林小霜微笑着问，"爸爸常说，妈妈最想来的就是这里。"
他们在岛上漫无目的地散步，听雨像只快乐的小蝴蝶，在每个彩色房子前都要拍照。中午在一家家庭餐馆用餐，店主老太太看到林小雨姐妹，惊讶地用意大利语说了什么。
"她说我们长得像岛上教堂里的圣母像。"林小霜笑着解释。
顶点小说(220book.com)最新更新沉默如诗的你老太太又说了几句，突然变得激动，指着林小雨的项链比划着。
"怎么了？"林小雨困惑地问。
林小霜听完解释，脸色变得古怪："她说...二十年前有个中国女人也戴过同样的项链，在她这里画了一夏天的画。"
"妈妈？"林小雨心跳加速。
老太太匆匆离开，回来时捧着一本旧相册。泛黄的照片上，一个穿白色连衣裙的东方女子坐在餐馆现在的这个位置，正在素描本上作画。虽然照片模糊，但那侧脸和气质，确实与母亲的照片极为相似。
最令人震惊的是，女子手腕上戴着那条贝壳手链——林小霜现在戴着的那条。
"这不可能..."林小霜声音发抖，"我的手链从未离开过我..."
照片背面写着日期：2003年7月。母亲去世后的第十年。
回威尼斯的渡轮上，气氛凝重。听雨玩累了，在周毅怀里睡着。林小雨和林小霜站在甲板上，沉默地望着深蓝色的海水。
"照片上的不是我妈妈。"林小霜突然说。
"那是谁？"
"是我。"林小霜的声音几乎被海风吹散，"2003年夏天，我确实来过Burano岛。那时我刚上大学，偷偷从佛罗伦萨跑来威尼斯，想看看爸爸不让我接近的地方。"
林小雨转向姐姐："但你说手链从未离开过你..."
"没有。"林小霜摇头，"我那天确实戴了手链，但照片的角度...那条手链应该在我的右手腕，而照片上是在左手。"
一个荒谬的想法浮现在林小雨脑海："你是说..."
"我不知道。"林小霜打断她，"也许只是照片反了，也许...我们都需要再看看爸爸留下的东西。"
回到公寓后，林小霜借口累了先回自己住处。周毅带着听雨去洗澡时，林小雨再次爬上阁楼，掀开那幅画的白布。
阳光下，她注意到画布边缘有些异样——颜料层下似乎有文字。她小心地倾斜画框，借着光线辨认那些几乎被覆盖的字迹：
"当你看到这幅画时，记住——真实不在于你看到什么，而在于你选择相信什么。爱你的，妈妈。"
字迹己经干涸褪色，显然写了很久。但更奇怪的是，这句话的语气...仿佛母亲确知她会在多年后看到这幅画。
"找到什么了吗？"周毅的声音从梯子下方传来。
林小雨犹豫了一下，最终决定分享这个发现："你看这个。"
周毅爬上阁楼，仔细检查画作和题字，眉头越皱越紧："这确实奇怪...但也许是你父亲请人仿造你母亲的风格画的？"
"为什么这么做？"
"也许...他想念她。"周毅轻声说，"失去爱人的人常会做些看似不合理的事。"
这个解释合情合理，但林小雨总觉得哪里不对。她再次查看画作，这次注意到画中女子手指上戴着一枚戒指——和她现在的婚戒一模一样。
"周毅，"她声音发抖，"这太诡异了..."
他搂住她的肩膀："先下去吧。明天我们可以找林小霜一起研究。"
夜深人静，听雨在小卧室安睡。林小雨和周毅躺在客厅的沙发上，各自思绪万千。
"有件事我需要告诉你。"周毅突然打破沉默，"关于我和你父亲..."
林小雨转头看他："什么？"
"我们一首有联系。"周毅摘下眼镜，揉了揉鼻梁，"自从他知道我们在一起后，就联系了我。他...请我定期汇报你的健康状况。"
这个消息像一记闷棍击中林小雨的胸口："你是我丈夫还是他的眼线？"
"都是。"周毅坦然道，"但我从未违背你的利益。这里有所有通讯记录的备份。"他从钱包里取出一个小U盘，"你可以查看每次我拒绝他某些要求的记录。"
林小雨接过U盘，手指微微发抖："比如什么要求？"
"比如他想要你的详细医疗报告，我拒绝了。比如他建议我阻止你办某些画展，我也没有照做。"周毅的声音坚定，"我爱你，小雨。我与你父亲的合作仅限于确保你健康安全的范围内。"
林小雨插上U盘，在笔记本电脑上查看内容。确实如周毅所说，邮件往来中他多次婉拒林父的过分要求，甚至明确写道："作为她的丈夫，我的首要责任是尊重小雨的自主权。"
看到这些，她的怒气渐渐消散："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
"医患保密协议，加上你父亲的要求。"周毅苦笑，"现在想来，我应该更早告诉你真相。"
林小雨合上电脑，靠在他肩头："我们之间到底还有多少秘密？"
周毅亲吻她的发顶："希望这是最后一个。"
第二天早晨，林小霜急匆匆地敲门进来，脸色苍白："我需要给你们看些东西。"
她从包里取出一个褪色的红皮日记本："我的私密日记。从我们分开那年开始，我每年都会偷偷去看你，记录你的成长。"
林小雨翻开日记，里面贴满了剪报和照片——她小学毕业典礼、中学艺术比赛、大学入学...所有重要时刻，都有林小霜远远观望的记录。最新的一页是她和周毅的婚礼照片，角落里写着："妹妹真美。希望爸爸允许我现身祝福。"
"姐姐..."林小雨哽咽了。
林小霜翻到中间一页，指着一段文字："看这里。2003年5月，我因为考试没能去看你，但爸爸去了。他回来后说你在准备高考，状态很好。"
"所以？"
"所以那幅画上的日期——2003年5月，是爸爸最后一次见到你的时间。"林小霜声音颤抖，"他可能向妈妈描述过你的样子，然后妈妈...或者他模仿妈妈的风格画了那幅画。"
这个解释让林小雨稍微安心了些。也许一切只是父亲对母亲的怀念和对女儿的牵挂交织而成的产物，没什么超自然的成分。
她的手机突然响起，是玛尔塔教授。接完电话，她转向周毅："教授说找到了妈妈当年的完整病历，问我们是否有兴趣看看。"
"当然。"周毅点头，"什么时候？"
"今天下午三点。"
林小霜突然站起身："我得先走了，有个...工作电话要接。"她匆忙离开时，一个信封从包里滑落。
林小雨捡起信封，里面是一张老照片——母亲年轻时的合影，但不是和父亲，而是一个陌生男子。照片背面写着："如果我们都失败了，至少保护好小雨。"
她正想追出去问个清楚，手机再次响起。屏幕上显示着一个陌生号码，接听后只有电流的杂音，然后是一声轻轻的叹息，像极了母亲的声音。
林小雨的手一抖，手机掉在了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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