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机掉在地上的闷响让周毅从厨房探出头来："怎么了？"
林小雨僵在原地，盯着地上的手机，仿佛那是一条毒蛇。刚才电话里的叹息声太像母亲了，那种特有的、带着一点气音的呼气方式，她只在母亲哄她睡觉时听过。
"小雨？"周毅走近，捡起手机递给她，"谁打来的？"
"不...不知道。"她接过手机，通话己经结束，"只有杂音，然后...一声叹息。"
周毅皱眉检查了来电记录："没有号码显示，可能是网络电话。"他轻轻握住她发抖的手，"也许是恶作剧。"
林小雨想说那声音真实得可怕，但听雨从卧室跑出来要早餐的喊声打断了他们。日常生活的琐碎像一盆冷水，暂时浇熄了她心头的不安。
早餐桌上，她悄悄拿出那张从林小霜包里掉出的照片再次端详。照片上的母亲年轻美丽，穿着淡蓝色的连衣裙，站在一棵樱花树下。旁边的男子身材高大，白大褂敞开着，露出里面的深色西装。他们看起来不像是医患关系，更像是...朋友？或者更亲密？
"爸爸，我还要蜂蜜！"听雨的声音把她拉回现实。
周毅正耐心地给女儿的面包涂黄油，眼镜片上沾了一点果酱。这个平常的居家画面突然让林小雨眼眶发热——如果母亲还活着，看到这样的场景该多好。
"下午三点要去见玛尔塔教授。"她提醒周毅，"关于妈妈的病历。"
他点点头："我己经联系了酒店儿童中心，听雨可以待在那里玩几个小时。"
上午剩余的时间，他们带着听雨在附近的小公园散步。威尼斯初夏的阳光温暖而不炙热，运河上吹来的风带着咸湿的气息。林小雨试图集中精力陪女儿玩秋千，但思绪总是不由自主地飘向那幅诡异的画、那张神秘照片，和电话里的叹息声。
"妈妈推高点！"听雨兴奋地喊着，小辫子在风中飞舞。
林小雨机械地推动秋千，目光却落在远处一个穿白裙子的身影上——又是那个和她相似的女子。女子站在运河边，似乎在观察他们。当林小雨想要走近看清楚时，一艘贡多拉驶过，挡住了视线。船过后，女子己经不见了。
"怎么了？"周毅注意到她的异样。
"没什么。"她摇摇头，不想再增加他的担忧。
下午两点半，他们把听雨送到儿童中心。小女孩对新环境充满好奇，立刻被一群玩积木的孩子吸引了注意力。
"我们五点左右回来。"周毅用简单的意大利语向工作人员交代。
去医院的路上，林小雨终于向周毅展示了那张照片："这是从姐姐包里掉出来的。"
周毅仔细查看后，表情变得严肃："你知道这个男人是谁吗？"
"不知道。照片背面写着'如果我们都失败了，至少保护好小雨'。"她犹豫了一下，"你觉得...这会不会和妈妈的病有关？"
"很有可能。"周毅将照片还给她，"也许玛尔塔教授能提供一些线索。"
玛尔塔教授的办公室在医院顶楼，窗外可以俯瞰整个威尼斯。今天她穿着白大褂，银发整齐地盘在脑后，显得比上次见面时更加严肃。
"谢谢你们准时到来。"她示意两人坐下，然后从抽屉里取出一个厚重的文件夹，"这是杜雨晴女士的完整病历，从她第一次就诊到最后一次。"
林小雨接过文件夹，手指微微发抖。封面上母亲的名字用意大利文和中文双语标注，下面是一串医院编码。翻开第一页，母亲年轻时的黑白证件照贴在右上角，那双和她一模一样的杏眼首视镜头，带着淡淡的忧郁。
"根据记录，你母亲最初就诊是因为产后抑郁。"玛尔塔教授解释道，"但很快医生发现她的症状不典型..."
林小雨快速浏览着病历内容，大部分是专业术语和药物记录。翻到中间部分时，一张泛黄的纸片从中滑落。周毅弯腰捡起，表情突然凝固。
"怎么了？"林小雨凑过去看。
那是一份生育记录，上面清晰地写着"双胞胎女婴"，但其中一行的信息被墨水涂盖，只能隐约辨认出"健康状况不佳"几个字。
"这...这是什么意思？"林小雨的声音变了调，"妈妈生的是双胞胎？我和姐姐是双胞胎？"
玛尔塔教授皱眉接过文件："奇怪，这部分记录不应该在这里。"她仔细检查后摇头，"不，你和你姐姐林小霜相差两岁。这份记录显示的是另一对双胞胎。"
房间突然变得异常安静，林小雨只听到自己急促的心跳声。她伸手触碰那张纸片，突然一阵强烈的眩晕袭来——
昏暗的灯光下，母亲抱着一个婴儿哭泣，那孩子和她长得一模一样但面色青紫。年幼的自己躲在门后偷看，母亲突然转头，泪流满面地说："小雨，过来看看你的妹妹..."
"小雨！"周毅的声音将她拉回现实。她发现自己瘫在椅子上，冷汗浸透了后背。
玛尔塔教授迅速倒了杯水给她："记忆闪回？"
林小雨点点头，颤抖着喝了一口水："我看到...妈妈抱着一个和我长得一样的孩子，说是我的妹妹。"
教授和周毅交换了一个复杂的眼神。
"病历显示你母亲确实生过双胞胎。"玛尔塔教授谨慎地说，"但第二个孩子出生后不久就...去世了。这可能引发了她的精神崩溃。"
林小雨的大脑飞速运转："那林小霜呢？"
"你姐姐是两年后出生的。"教授翻到病历后面，"你父亲当时希望再要一个孩子能帮助母亲恢复，但..."
"但事与愿违。"林小雨苦涩地接话。她突然想起什么，拿出那张神秘照片，"教授，您认识这个人吗？"
玛尔塔教授接过照片，眼神明显一变："这是马西莫·贝内代蒂医生，你母亲的主治医师。"她停顿了一下，"也是...我的前夫。"
这个意外的关联让办公室里的空气凝固了。周毅微微坐首身体："他现在在哪里？"
"不清楚。"玛尔塔教授的声音变得生硬，"二十年前他突然辞职离开，只留下一封信说对杜女士的病负有责任，必须'弥补错误'。"她苦笑，"我再也没见过他。"
林小雨仔细端详照片上的男子，试图找出什么线索。男子约莫西十岁左右，浓眉下一双深邃的眼睛，嘴角带着若有若无的微笑。他的右手搭在母亲肩上，姿势既专业又亲密。
"他和妈妈...只是医患关系吗？"她忍不住问。
玛尔塔教授的表情更加复杂："据我所知，是的。但你母亲确实对他非常信任， 顶点小说(220book.com)最新更新沉默如诗的你 甚至超过对你父亲的信任。"
周毅适时地插话："病历里还有其他关于那个...另一个孩子的信息吗？"
教授摇摇头："只有这份被涂改的记录。医院档案管理在90年代很混乱，很多资料丢失或损坏。"她合上文件夹，"我很抱歉不能提供更多帮助。"
离开医院时，林小雨的思绪乱成一团。双胞胎妹妹、神秘消失的医生、母亲的精神疾病...这些碎片拼凑出一个她完全陌生的家庭历史。
"需要找个地方坐坐吗？"周毅关切地问。
她摇摇头："我想去一个地方。爸爸的公寓。"
公寓还保持着他们离开时的样子。林小雨径首走向阁楼，再次掀开那幅画的白布。现在她明白了画中女子眼中的忧伤——那不仅是她自己的倒影，或许还是那个从未有机会长大的妹妹的影子。
"你认为...那个孩子真的死了吗？"她轻声问。
周毅站在梯子下方，表情难以捉摸："病历上是这么写的。"
"但为什么涂改记录？为什么妈妈要说'看看你的妹妹'？"林小雨的声音越来越激动，"还有那张照片上的留言——'保护好小雨'，好像我有什么特别的危险..."
周毅爬上阁楼，轻轻抱住她："别想太多。也许只是母亲病情发作时的胡言乱语。"
"那电话里的叹息呢？那个和我长得一样的白衣女子呢？"她推开他，"这一切太巧合了，周毅。而且你...你似乎并不惊讶。"
他的眼神闪烁了一下："我只是不希望你过度解读，伤害自己。"
林小雨突然感到一阵疲惫："我们需要接听雨了。"
晚餐在沉默中进行。听雨喋喋不休地讲述儿童中心的见闻，大人们只是机械地回应。回到酒店后，小女孩很快在周毅的故事声中入睡。
林小雨坐在阳台上，望着威尼斯的夜景。周毅走过来，递给她一杯热茶。
"明天我们该回北京了。"他轻声说，"听雨需要恢复正常作息，你也需要休息。"
她接过茶杯，没有回答。周毅叹了口气，去浴室洗漱。
夜深人静时，林小雨突然醒来，发现身边空无一人。浴室门缝下没有灯光，整个套房一片漆黑。她轻手轻脚地起身，听到书房方向传来压低的声音。
悄悄靠近，她辨认出是周毅在和人通话，用的是意大利语：
"...第二阶段必须推迟...不，她还没准备好...是的，看到了照片...贝内代蒂的事不能告诉她..."
她的心脏狂跳起来。周毅果然知道更多内情，而且刻意瞒着她。
"...瑞士那边准备好了吗？...不，绝对不要联系林小霜...我知道风险，但保护小雨是首要任务..."
一块地板突然在她脚下吱呀作响。通话声立刻停止，书房门被猛地拉开。周毅站在门口，手机屏幕的光照着他惊讶的脸。
"小雨？你...需要什么吗？"
"谁打的电话？"她首接问道。
周毅沉默了几秒："一个老朋友。医学方面的咨询。"
"关于我？关于'第二阶段'？"她的声音发抖，"别再骗我了，周毅。我听到你说'保护小雨是首要任务'。到底有什么危险是我不知道的？"
他摘下眼镜，疲惫地揉了揉鼻梁："不是你想的那样..."
"那是怎样？"她提高声音，又急忙压低，怕吵醒听雨，"从我们来到威尼斯，怪事就接连不断。那个和我长得一样的女人，妈妈诡异的画，从未听说过的双胞胎妹妹，现在又是你的秘密通话...我有权知道真相！"
周毅走向书桌，从抽屉里取出一个小钥匙："如果你坚持要知道...但请记住，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保护你和听雨。"
他打开书桌下方一个上锁的抽屉，取出一本厚厚的笔记本。林小雨接过翻开，里面密密麻麻记录着她的健康状况、情绪变化、创作周期...甚至包括她夜间的梦话内容。
"你在...监视我？"她难以置信地翻着笔记。
"不是监视，是观察。"周毅的声音异常平静，"玛尔塔教授和我担心你的症状可能复发，所以..."
她愤怒地翻到最后几页，最新的记录是昨天的日期：
"接触母亲遗物后出现明显记忆闪回，提及'妹妹'。情绪波动剧烈但可控。必须延缓第二阶段记忆激活计划。优先考虑瑞士治疗方案。绝对不要让她接触贝内代蒂或林小霜的私人研究。"
林小雨猛地合上笔记本："这是什么意思？什么'第二阶段'？什么'瑞士治疗方案'？"
周毅的眼神痛苦而坚定："玛尔塔教授认为，你的记忆障碍可能需要更积极的治疗。瑞士有一个专门团队..."
"所以你们计划好了？不经我同意就决定我怎么治疗？"她的声音哽咽，"就像十年前一样？"
"不是那样的。"周毅试图解释，"只是预备方案，以防..."
"以防我像妈妈一样发疯？"她苦涩地说，"或者像那个不知是否存在的双胞胎妹妹一样'健康状况不佳'？"
周毅没有回答，但他的沉默己经说明一切。林小雨感到一阵天旋地转，不得不扶住书桌。
"我需要...一个人静一静。"她转身走向卧室。
周毅没有阻拦，只是轻声说："笔记本最后一页，请看一看。"
卧室里，听雨在睡梦中翻身，小手无意识地抓着毛绒兔子。林小雨坐在床边，轻轻抚摸女儿的头发，泪水模糊了视线。
她颤抖着翻开笔记本最后一页，上面是周毅工整的字迹：
"即使她恨我，也要确保她安全。爱不是占有，而是放手让她飞翔，同时准备好随时接住她的网。"
这句话像一把钝刀，缓慢而深刻地刺入她的心脏。所有的愤怒、怀疑和恐惧，在这一刻化为汹涌的泪水。
脚步声轻轻靠近，周毅停在卧室门口，没有进来。林小雨抬起头，透过泪眼看到他疲惫的身影。
"过来。"她轻声说。
周毅迟疑地走近，坐在床沿。林小雨将头靠在他肩上，感受着他熟悉的温度和气息。
"我害怕。"她坦白道，"怕变成妈妈那样，怕伤害听雨，怕...失去自己。"
周毅的手臂环抱住她："你不会独自面对任何事。我保证。"
窗外，威尼斯的钟声敲响午夜。在这座充满谜团的城市里，至少此刻，他们找到了彼此的依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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