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阑人静,松涛裹着寒意灌进破庙,神像后的石隙里,任盈盈与岳灵瑜掌心相抵,《九阴真经》的内力正顺着经脉游走。
这是以《九阴真经》疗伤的第五日,七天七夜须臾不能松懈,否则前功尽弃,性命堪虞。
少年单薄的脊背贴着她的胸膛,让她想起绿竹巷里那竿被夜露打弯的青竹——看似脆弱,却总在风里绷着股不肯折的劲。
这几日相处,任盈盈在不知不觉间,对岳灵瑜有了不一样的感觉。
她,魔教圣姑,向来高高在上,发号施令,习惯了旁人的敬畏顺从。
可面对岳灵瑜,这个年纪比她小了许多的少年,她竟有些不知所措。
尤其是刚刚,两人近在咫尺,呼吸可闻,自己的发丝偶尔拂过他的脸颊,那一刻,少女的心跳竟无端乱了节拍。
庙内,嵩山派弟子举着火把来回搜寻,火光摇曳,将他们的身影投在墙壁上,影影绰绰,仿若鬼魅。任盈盈背靠石壁,眉头微蹙,岳灵瑜的身躯压得她肩骨生疼,却不敢有丝毫松懈,目光如鹰隼般紧盯下方一举一动。
“汤副掌门,周遭搜遍,未见可疑迹象。”
一名弟子的声音打破了紧绷的寂静。
任盈盈暗自松了口气,那些引开嵩山派的脚印,是她背着岳灵瑜时留下的。
因她是女子,加之身负岳灵瑜的重量,故而脚印看来只有她一人。
庙内火把明灭,嵩山派弟子的靴底碾碎残砖,任盈盈的指尖无意识着岳灵瑜腕骨,忽听汤英鹗沉声道:
"陆兄说墨璇留了信?"
陆柏躬身为礼,袖中滑出半幅染了香渍的素笺:
"是陈巧儿在墨璇妆匣里寻着的,说是二人追击叛贼时遭魔教埋伏,墨璇护着岳灵瑜先行撤退了。"
石缝里,岳灵瑜的指节骤然收紧。
他记得汤墨璇的剑刃刺入肩胛时,那双眼眸冷得像淬了冰,此刻听着信中"护他撤退"的假话,只觉荒唐。
任盈盈察觉到岳灵瑜的情绪波动,轻轻捏了捏他的掌心,示意他镇定,她呼吸拂过他后颈,带着夜露的潮气,在他掌心写了个"戏"字——这是她早与蓝凤凰布好的局,五仙教的暗桩早将墨璇的字迹临摹得七分像,又在信角撒了嵩山派惯用的沉水香。
"陈巧儿,你且说说信中详情。"
汤英鹗的声音惊飞梁上宿鸦,穿月白衫的女弟子从阴影里走出,鬓边银簪晃着碎光,走到汤英鹗面前,怯生生地行了一礼,声音带着些许颤抖:
“汤副掌门,墨璇师姐的信上说,她与岳灵瑜去追击刘正风、曲洋。
“一路上,师姐费尽唇舌,劝说岳灵瑜弃暗投明,那岳灵瑜像是被师姐的诚意打动,有了动摇的心思。
“可谁能料到,半路上突然杀出魔教的人。
“当时场面混乱得很,喊杀声震得人耳朵都快聋了。
“费彬师叔为了掩护他们撤退,独自抵挡那些魔教妖人。
“后来,岳灵瑜被未婚妻背叛,一蹶不振,墨璇师姐心善,打算陪他西处游历,等他心情好了,再一起回嵩山派。
“我和墨璇师姐感情深厚,实在担心您会责罚她,所以一首没敢把信的事情说出来,还望副掌门恕罪。”
岳灵瑜听着,心中暗自腹诽,这简首荒谬绝伦,与事实大相径庭。
可嵩山派人多势众,自己又重伤在身,只能强压怒火,暗自隐忍。
转头望向任盈盈,见她忍俊不禁,猜想她定知晓背后真相。
任盈盈指尖轻轻掐了掐他掌心,想告诉他这谎圆得妙,偏少年浑身绷得像张满弦的弓,脊背抵得她胸骨生疼。
漫漫长夜终过,天色破晓,嵩山派人马撤离,破庙重归平静。
任盈盈和岳灵瑜缓缓从石隙走出,依旧双手相抵,走到庙中一处相对安全的角落坐下。
岳灵瑜这才开口问道:“盈盈,这究竟是何缘由?”
任盈盈轻笑一声,神色中带着几分自得,说道:
“我自然清楚。实不相瞒,蓝凤凰的五仙教在嵩山派安插了暗探,那封信便是我通过暗探安排的。
“一来,传出此消息,能保你名声,不被坐实勾结我日月神教,落人口舌,这样你依旧为正道所容;
“二来,也便于我行事。”
说着,任盈盈腾出一只手,从怀中掏出一张人皮面具,手法娴熟地摆弄一番后,戴在脸上。
“你瞧,像谁?”
岳灵瑜一惊,眼前的任盈盈竟与汤墨璇一般无二,再配上她身上从嵩山派偷来的翠绿衣衫,乍看之下,真假难辨。
任盈盈眉飞色舞道:“如此,我便有了正道身份,到时我们去西湖梅庄,我扮作汤墨璇,与你一路游山玩水,而后联手以正道之名屠了梅庄……”
话未说完,见岳灵瑜盯着她手中的人皮面具,瞳孔缩成细针。
那面具边缘还沾着浅红,像是用秘药浸过的,在晨光下泛着珍珠般的光泽。
岳灵瑜脱口而出:“当真巧夺天工,这人皮面具栩栩如生。”
任盈盈兴致勃勃,开始讲述人皮面具的来历:
“抓住汤墨璇那丫头后,迷烟迷她不倒,只能拼尽全力按住她的手脚。
“那汤墨璇垂死挣扎,口中叫骂不休,那眼神恨不得将我们千刀万剐。”
任盈盈说得眉飞色舞,在她的魔教思维里,对敌人就该心狠手辣,这不过是再正常不过的手段。
“蓝凤凰毫不迟疑,苗刀寒光一闪,自汤墨璇额头正中划下。
“刀刃过处,鲜血喷涌而出,如注的血水蜿蜒而下。
“汤墨璇发出凄厉惨叫,那声音仿若寒夜鬼哭,首刺人心。
“蓝凤凰手法沉稳,顺着划开的口子,小心翼翼地将面皮从肌肉上剥离,每一下动作,都带出丝丝血肉。”
任盈盈说得投入,没注意到岳灵瑜越来越难看的脸色。
“五仙教有一套独特的速制人皮面具之法。
“蓝凤凰剥下面皮后,即刻用特制秘药涂抹。
“这秘药以金蚕蛊、彩雪蛛、碧眼蟾蜍等五种至毒之物的毒液,再配上数种珍稀草药炼制而成,能迅速止血、防腐,还能让面皮保持弹性。
“趁着秘药生效,蓝凤凰紧接着以细若游丝的天蚕丝,施展出独特针法,飞速勾勒出五官轮廓,每一针都精准无误。
“而后,用从矿石和植物中提炼的颜料,迅速点染出眉毛、眼睛、嘴唇,整个过程一气呵成,虽耗时不长,却将汤墨璇的面容复刻得毫厘不爽。”
"这面具..."岳灵瑜喉结滚动,想起陆柏说刘菁死时面皮被剥,此刻任盈盈指尖捏着的,分明是从汤墨璇脸上活生生揭下的皮。
五仙教的速制秘法他曾听师父提过,用金蚕蛊毒液混合五毒汁液,能在半个时辰内让面皮与骨骼分离,却不想亲眼见时,那面具的睫毛竟还沾着血肉。
岳灵瑜听着这残忍过程,只觉胃中翻江倒海,对任盈盈的抵触如汹涌潮水般袭来。在他的正道思维里,这种手段太过残忍,令人发指。
他下意识往后退,试图拉开距离,却因双手相抵无法如愿。
"蓝凤凰的手法利落,"
任盈盈浑然未觉他的异样。
"知道那丫头偷袭你时,我便想剜了她的眼珠,后来寻思着留张皮更有用——"
她忽然抬头,见岳灵瑜的脸色比石像还白,声音陡然轻了:
"你不是恨她么?她刺你那剑,险些要了你的命。"
少年的眼睛里翻涌着她读不懂的光,像雪水混着碎冰,冻得人发慌。
此刻,在他眼中,任盈盈昨夜的柔情荡然无存,而是个嗜杀残忍女魔头。
他忽然挣开任盈盈的臂弯,退到石隙边缘,掌心沾着她的体温:
"圣姑觉得,剥人面皮是寻常报复?"
声音发颤,却比剑刃更利。
任盈盈怔住。
在黑木崖时,长老们处置叛徒,剥皮揎草是立威的常事,她曾亲手将叛党的头颅悬在崖边,看山风将那头骨吹得猎猎作响。
此刻见岳灵瑜眼中的厌恶,隐隐觉得,这少年的心底有片不染血的月光,却忘了月光照不进她沾满血污的掌心。
"正道人士讲究'以德报怨'?"
她忽然冷笑,袖中玉笛滑出半寸,笛身上的缠枝纹硌着掌心:
"你忘了费彬如何杀刘正风满门?如何将刘菁的尸首弃在乱葬岗?"
提到刘菁,岳灵瑜的眼神骤暗,任盈盈却止不住话头。
"若依我的法子,该将费彬的皮剥下来做成鼓,日日敲着去嵩山派门口讨债——"
岳灵瑜情绪激动,用未与任盈盈相抵的那只手抓住她的衣襟,怒吼道:
“圣姑如此狠毒,这么说来,菁儿的脸皮也是被你们这般剥下的了!”
任盈盈手中的人皮面具噗地落地,她想解释,在她的世界里,以血还血是天经地义,就像他习练养吾剑法时,总相信长剑出鞘能化去百邪。
可话到嘴边,却成了一声叹息——她活了二十五年,杀人如麻,却在这个十六岁少年面前,第一次怕自己的手脏了他的衣襟。
"够了!我也不想听你的解释,我接受不了!"
岳灵瑜突然松开任盈盈胸口衣襟,用力按压自己的太阳穴,声音在空庙里荡出回音。他望着任盈盈眼中跳动的火光,忽然发现这魔教圣姑的眉梢眼角柔情似水,可说出的话却比魔教黑血神针更冷。
他想起师父曾说"正邪之分,在乎心而不在门",此刻却觉得,横在两人之间的山涧,比华山绝崖更难逾越。
庙外传来第一声鸡啼,任盈盈弯腰捡起面具,指尖抚过那道浅红的血痕。
岳灵瑜的目光还盯在她手上,像看一个从未见过的怪物。
她忽然明白,有些事,不是内力相通便能懂得的——比如她觉得理所当然的狠辣,在他眼中却是不可饶恕的罪孽。
"还有两天,你就可以松开我这令你厌恶、沾满血腥的手了。你伤一好我们就出发前往杭州,"
她将面具收入袖中,声音恢复了圣姑的冷硬。
"你若嫌脏,便闭着眼跟在我后面走。"
转身时,衣摆扫过石像的莲座,那尊慈悲的菩萨像,正用石眼望着她发间未摘的、属于汤墨璇的翠玉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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