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识在冰冷的黑暗里沉浮。每一次微弱的搏动，都牵扯着胸口撕裂般的剧痛，仿佛有烧红的铁钎在里面搅动。粘稠的腥甜堵在喉咙口，每一次艰难的吞咽都带着内脏碎块般的异物感。身体像被拆散了，在无尽的颠簸和灼热的风沙拍打中，仅靠一丝不知从何而来的意志勉强维持着不彻底溃散。
颠簸…是骆驼奔跑的节奏。
耳边是粗重、压抑的喘息，带着铁锈味。那是阿尔达希尔。我能感觉到他紧贴着我后背的胸膛剧烈起伏，每一次心跳都沉重得像擂鼓，敲打在我濒临破碎的脊骨上。他的一条手臂死死箍着我的腰，另一只手紧握着缰绳，手臂肌肉因过度用力而坚硬如铁。汗水、血水、沙尘混合的味道，浓烈得让人窒息。
更强烈的颠簸感从另一侧传来。模糊的视线艰难地聚焦，越过阿尔达希尔染血的肩膀，我看到另一匹骆驼的轮廓。它的背上横搭着一个毫无生气的人形，随着骆驼的奔跑而无力地晃动。黑色的、沾满沙土血污的破烂布条…是承乾那身可笑的“大凉”龙袍残片。
承乾…像个破布袋一样被捆在驼峰之间。他的头歪向一侧，脖子呈现出不自然的弧度，脸庞被沙尘和干涸的血痂覆盖，看不清五官。没有动静，没有呼吸的起伏，只有随着骆驼奔跑而机械的摇晃。他身下的驼毛，浸染开一大片深褐近黑的污迹，那是他自己的血，还是…压在他身上那个人的？
父皇…
这个词像烧红的烙铁烫进混沌的意识。沙坑中心，那个用后背挡住漫天箭雨、最终如山般倾覆在儿子身上的身影…玄甲破碎，插满箭矢…那滚烫的、带着父亲体温的鲜血滴落在承乾脸上的画面，如同鬼魅般反复闪现。
“呃…” 喉咙里不受控制地溢出一声破碎的呻吟。
“别动！撑住！” 阿尔达希尔的声音立刻在耳边响起，嘶哑得厉害，带着一种强行压抑的恐慌，“还没…甩掉追兵！再忍忍！”
追兵…我涣散的目光艰难地投向后方。视野被黄沙和汗水模糊成一片晃动的、昏黄的光晕。但在那光晕的边缘，在起伏的沙丘脊线上，几个细微的黑点如同附骨之疽，顽强地缀着，并且似乎…在一点点拉近距离！是那些“大凉”的游骑哨探！他们像沙漠里的狼，死死咬着猎物留下的血腥气。
绝望如同冰冷的毒蛇，缠绕上早己不堪重负的心脏。前路是望不到头的死亡沙海，后路是索命的追兵，身边是两个…不，是三个垂死之人。阿尔达希尔的喘息声越来越重，箍着我的手臂也在微微颤抖，他的体力也快到极限了。
就在这时，阿尔达希尔猛地一勒缰绳！骆驼发出一声不满的嘶鸣，速度骤减。
“该死！” 他低咒一声，声音里充满了前所未有的惊惶。
我顺着他的目光，用尽力气抬起头。前方，横亘着一条巨大的、深不见底的峡谷裂缝！风化的岩壁如同巨兽狰狞的獠牙，黑黢黢的裂口吞噬着一切光线，深谷底部传来呜咽般的风声，如同地狱的叹息。绝路！
阿尔达希尔猛地回头看了一眼后方。那几个黑点己经清晰可见，甚至能隐约看到骑兵扬起的沙尘！追兵逼近了！
“抓紧！” 阿尔达希尔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孤注一掷的疯狂。他没有丝毫犹豫，猛地一夹驼腹，同时狠狠一鞭抽在骆驼后臀！
“咴——！” 骆驼吃痛，爆发出最后的潜能，撒开西蹄，朝着那深不见底的峡谷边缘，亡命冲刺！
风声在耳边凄厉地尖啸，失重感瞬间攫住了五脏六腑！心脏仿佛被一只冰冷的手攥紧，停止了跳动！视野里只剩下急速放大的、如同巨口的黑暗深渊！
就在骆驼即将踏空的瞬间，阿尔达希尔发出一声野兽般的咆哮！他不知哪来的力量，抱着我猛地从驼背上向侧面翻滚！同时，他空出的那只手闪电般挥出，一道寒光射向另一匹骆驼的缰绳——是那柄染血的波斯弯刀！
噗嗤！
刀刃精准地割断了捆缚着承乾身体的绳索！
我们两人如同滚地葫芦般重重摔在峡谷边缘坚硬的砾石地上！剧痛瞬间吞噬了所有意识，骨头仿佛寸寸碎裂！
而几乎就在同时，那匹失去束缚的骆驼和它背上轻飘飘的、属于承乾的身体，在巨大的惯性作用下，如同断线的风筝，首首地坠入了那深不见底的黑暗峡谷！瞬间便被浓稠的黑暗吞噬，连一丝回响都没有传来！
“不——！” 我喉咙里挤出一声不成调的嘶喊，目眦欲裂！承乾！他掉下去了！掉进了那死寂的深渊！
阿尔达希尔却像疯了一样扑过来，用尽全身力气拖着我，不顾一切地向旁边一处被风沙半掩的、狭窄得仅容一人的岩缝里滚去！碎石和沙土灌满了口鼻。
“别出声！别动！” 他死死捂住我的嘴，身体因极度紧张和脱力而剧烈颤抖，作者“空明二十三”推荐阅读《穿越唐朝开局遇见李世民》使用“人人书库”APP，访问www.renrenshuku.com下载安装。滚烫的汗水滴在我的脸上。
下一秒，沉闷如雷的马蹄声如同死神的鼓点，轰然碾过我们刚才坠地的位置！几匹高大的战马载着身披黑甲的“大凉”骑兵，带着凛冽的杀意，冲到了峡谷边缘！他们勒住战马，马匹在悬崖边不安地踏着蹄子，扬起阵阵沙尘。
“人呢？！” 一个嘶哑的声音吼道，带着焦躁和暴戾。
“妈的！掉下去了？” 另一个骑兵探身朝那深不见底的峡谷裂缝望去，下面只有一片死寂的黑暗，“这么深…摔下去铁定成肉泥了！”
“那个老东西和波斯崽子呢？” 为首的黑甲骑士声音冰冷，鹰隼般的目光扫视着峡谷边缘凌乱的痕迹——骆驼的蹄印，滚落的痕迹，还有…那处狭窄的岩缝！
我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阿尔达希尔捂着我嘴的手收得更紧，指甲几乎抠进我的皮肉里。我们蜷缩在狭窄、黑暗的岩缝最深处，能清晰地听到外面战马粗重的响鼻和骑兵甲胄摩擦的冰冷声响。血腥味和汗味在狭小的空间里弥漫，浓得化不开。
那为首的骑士驱马缓缓靠近岩缝。沉重的马蹄踏在碎石上，发出令人心悸的咔哒声。距离近得…我甚至能看到他黑甲上沾染的、尚未干透的暗红色血点。
他勒住马，俯下身，阴冷的目光如同实质的冰锥，一寸寸扫过岩缝外缘的沙土和碎石。时间仿佛凝固了。每一秒都漫长得如同一个世纪。
就在我以为他即将发现我们，准备迎接那冰冷的刀锋时——
“头儿！看那边！” 另一个骑兵突然指着远处天际大喊，“烟尘！大队人马！是…是唐军的旗！”
为首骑士猛地抬头。果然，在东方遥远的地平线上，一道滚滚的、庞大的烟尘线正朝着这个方向急速蔓延！烟尘上方，隐约可见飘扬的旗帜，虽看不清具体纹样，但那熟悉的阵列和规模，绝非流寇！
“妈的！唐军主力！” 黑甲骑士的声音第一次出现了明显的惊惧，“撤！快撤！回去禀报陛下…不，禀报将军！唐军来了！”
没有丝毫犹豫，这几名凶悍的游骑兵如同受惊的乌鸦，猛地一拨马头，朝着来时的方向，仓皇逃窜！马蹄声迅速远去，消失在风沙里。
岩缝里死一般的寂静。只有我们两人粗重、压抑的喘息声，还有…我胸腔里那颗几乎要撞碎肋骨的心脏在疯狂擂动。
阿尔达希尔紧绷的身体猛地一松，捂着我嘴的手也无力地滑落。他瘫靠在冰冷的岩壁上，大口喘着气，脸上毫无血色，眼神空洞地望着岩缝外刺眼的天空。
唐军…是陛下…不，是皇帝陛下的大军来了。那个用血肉之躯为儿子挡下箭雨的男人，他的大军来了。可承乾…他掉下去了…
“承…乾…” 我艰难地发出嘶哑的气音，试图挣扎着爬向岩缝边缘，望向那片吞噬了承乾的、死寂的黑暗深渊。每一次挪动都带来撕心裂肺的剧痛和眩晕。
“他死了。” 阿尔达希尔的声音突然响起，冰冷、平淡，没有任何起伏，像是在陈述一个无可辩驳的事实。他没有看我，目光依旧空洞地望着外面。
“掉进那种地方…没人能活。” 他继续说着，每一个字都像冰锥砸在心上，“徐福的污染…皇帝的箭…再加上这么一摔…结束了。都结束了。”
一股冰冷的绝望攫住了我。结束了？那个在意识深处铁笼中挣扎的少年，那个在敦煌城头眼神抽搐的太子，那个最后右眼爆发出赤金光芒的、如同地狱余烬般的承乾…就这样，无声无息地消失在这片黑暗的深渊里？
不…不可能！那最后的光芒！那光芒…
“不…” 我喉咙里发出破碎的呜咽，不甘和剧痛撕扯着残存的意识。
“结束了，太傅。” 阿尔达希尔终于转过头，看向我。他的眼神极其复杂，有劫后余生的虚脱，有目睹一切惨剧的麻木，还有一种…深不见底的、仿佛洞悉了某种宿命的悲哀。他伸出手，沾满沙土和血污的手指，颤抖着，极其缓慢地拂开我额前被血汗黏住的乱发。
他的指尖触碰到我眉心的瞬间，一股微弱却极其奇异的、如同沙粒摩擦又似古老歌谣低吟的震颤，突然从他指腹传来！那感觉稍纵即逝，却让我濒临崩溃的意识猛地一震！
与此同时，阿尔达希尔的声音压得极低，几乎淹没在峡谷呜咽的风声里，却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清晰地钻进我的耳朵：
“听我说…活下去。有些债…还没到清算的时候。” 他的目光越过我，望向那深不见底的黑暗峡谷，眼神幽深得如同古井，“他…或者他留下的东西…还会回来。而我的使命…也才刚刚开始。”
他的手指离开我的眉心，最后那句话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绝：
“因为我是‘沙赫巴勒兹’…大食最后的先知血脉…也是…‘钥匙’的守护者。”
(http://www.220book.com/book/243D/)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http://www.220book.com。顶点小说手机版阅读网址：http://www.220book.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