戌时的更鼓刚敲过第一响，唐米糕就蹑手蹑脚地摸出了王府角门。
夜雾像一层纱幔笼罩着青石板路，她裹紧身上的灰鼠皮斗篷，腰间沉甸甸的参赞印随着步伐一下下磕在胯骨上。白日里温惗塞给她的铜钥匙此刻正贴身挂在颈间，冰凉的金属被体温焐得发热。
"亥时...城隍庙..."她小声嘀咕着，突然被巷子深处的脚步声惊得一颤。
两个黑影从她身后掠过，月光下隐约可见他们腰间配着制式长刀。唐米糕立刻闪身躲进馄饨摊的布幡后——那分明是刑部的装束！
"怪事。"她盯着黑影消失的方向，"三更半夜的，刑部的人往城隍庙跑什么？"
破败的城隍庙前，野草长得有半人高。唐米糕刚摸到庙门前的石狮子，就听见里头传来低沉的交谈声。
"...北境密报己到，三日后子时..."
这声音她认得——是温惗！但比平日更冷峻，像淬了冰的刀锋。
"王爷确定要带她涉险？"另一个嘶哑的男声问道，"唐氏女毕竟..."
"本王的王妃，轮不到你置喙。"
唐米糕的耳朵立刻竖了起来。她猫着腰贴近窗缝，只见大殿中央站着三个人：温惗背对着她，一袭夜行衣勾勒出挺拔轮廓；对面是个戴青铜面具的黑衣人；而第三人隐在阴影里，只能看见他腰间晃动的饕餮卫令牌。
"参赞印带了吗？"黑衣人突然发问。
温惗轻笑一声："本王自有安排。"
唐米糕下意识捂住腰间的玉印。就在这时，她脚下一滑，"咔嚓"踩断了根枯枝。
殿内瞬间寂静。
"老鼠？"黑衣人按住了刀柄。
温惗状似无意地往窗边挪了半步："继续汇报。"
唐米糕屏住呼吸，贴着墙根往后退。后腰突然撞上块松动的地砖，她还没来得及反应，整个人就陷了下去——
"啊！"
惊呼卡在喉咙里，她跌进了一片黑暗中。后背重重砸在堆软绵绵的物体上，鼻腔里顿时充满浓郁的酒香。
"地窖？"她挣扎着坐起来，摸到身下是成排的酒坛。月光从头顶的缺口漏下来，照出墙上斑驳的壁画——褪色的神仙图旁，赫然刻着"唐记酒坊"西个字。
这是她外祖父家的旧址！
头顶传来杂乱的脚步声。唐米糕慌忙往酒架后躲，却不慎碰倒了最外沿的陶坛。"咣当"一声脆响，陈年女儿红汩汩流出，很快漫过她的绣鞋。
"下面有人！"黑衣人的厉喝从上方传来。
唐米糕的心跳快得像擂鼓。她急中生智，抓起半坛酒就往身上浇，又狠狠心咬破舌尖，让血腥味混着酒气在口中弥漫开来。
当火把的光亮照进地窖时，众人看到的便是这样一幕——九王妃醉醺醺地坐在酒坛堆里，发髻散乱，手里还抱着半截破酒壶。
"唔...好酒..."她故意大着舌头哼唱，"今年过节不收礼呀~收礼只收..."
温惗举着火把的手明显抖了一下。
"王妃？"他从台阶上疾步而下，黑衣在身后翻卷如鹰翼，"你怎么..."
唐米糕顺势往他怀里一倒，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声音道："参赞印...在...在我这儿..."说完还打了个酒嗝，把酒气全喷在他脸上。
温惗的嘴角微不可察地抽了抽。他转身对黑衣人摆手："无妨，是本王约王妃来取酒的。"
"可这疯妇..."
"慎言。"温惗的声音陡然转冷，"本王的王妃，轮不到你置喙。"
同样的句子，但这次带上了杀意。黑衣人立刻噤声。
唐米糕借着"醉态"，眯眼打量那个始终站在阴影里的人——对方腰间除了饕餮卫令牌，还挂着个眼熟的香囊，针脚歪斜得像蚯蚓爬，正是裴砚药铺里卖的那种！
"王爷~"她突然扯着嗓子嚷起来，一把揪住温惗的衣领，"你说带人家来看星星...星星呢？"
温惗被她拽得一个趔趄，火把差点烧着两人的衣摆。黑衣人忍无可忍地拱手："属下先行告退。"
待脚步声远去，唐米糕立刻从温惗怀里弹开，哪还有半分醉意。
"解释。"她抹了把脸上的酒渍，"裴砚为什么穿着饕餮卫的衣服？"
温惗盯着她看了半晌，突然轻笑出声。他伸手拂去她发间的稻草："王妃唱得不错，就是调子怪了些。"
"少打岔！"唐米糕拍开他的手，却见对方突然变戏法似的从袖中掏出个油纸包。
"桂花酥，赔罪的。"他掰开糕点，露出里面一张薄如蝉翼的密函，"看完烧掉。"
借着残存的火光，唐米糕辨认出那是北境布防图的一角，标注着三日后将有敌国细作在码头交接密件。而批注的笔迹，竟与她自己的有八分相似！
"这是..."
"参赞印的真正用途。"温惗的指尖掠过她腰间玉印，"明日我会'旧伤发作'，届时由你代我去政事堂..."
话音未落，头顶突然传来砖石挪动的声响。两人同时抬头，只见地窖出口正在缓缓闭合！
"机关！"温惗飞身去撑，却晚了一步。最后一丝月光被隔绝在外，黑暗中只余两人的呼吸声。
唐米糕摸索着抓住温惗的衣袖："现在能说实话了吗？你到底..."
"嘘——"温惗突然捂住她的嘴，"有人。"
极轻的脚步声从头顶掠过，接着是液体倾倒的哗啦声。唐米糕突然嗅到一丝火油味——
"他们要烧庙！"
几乎同时，温惗拽着她扑向酒架后的阴影。轰然巨响中，烈焰顺着倾倒的火油窜入地窖，将堆积的酒坛瞬间点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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