戌时的梆子刚敲过三下，九王府书房己经亮如白昼。唐米糕趴在紫檀木案几上，面前堆着半人高的奏折，参赞玉印被她当成镇纸压在腮边，硌出一道红印。
"苍天啊..."她哀嚎着翻开户部递上的《江南道税赋明细》，密密麻麻的数字立刻糊了满眼，"这是人看的玩意？"
蝇头小楷誊写的账目足有三十页，光是"桑蚕绢帛税"就列了十二种名目。唐米糕的指尖顺着墨迹往下滑，突然发现有个数字被朱笔圈了出来——正是温惗昨夜批注的"错处"。
"三两银子能买三石米？"她抓起算盘噼里啪啦一通打，"骗鬼呢！江南米价明明..."话说到一半突然卡住，她哪知道江南米价几何？
烛火"噼啪"炸了个灯花。唐米糕盯着案头那盏琉璃宫灯，忽然灵光乍现。她扯过张熟宣，把胭脂盒、螺子黛和朱砂墨一股脑倒在案上。
"桑蚕税西成，茶税两成..."她边念叨边用螺子黛画了个歪歪扭扭的圆，"盐税...盐税占多少来着？"
窗外树影婆娑，温惗抱臂倚在廊柱下，饶有兴致地看着窗内人影忙活。月光在他玄色锦袍上镀了层银边，衬得腰间那块碎花围裙愈发滑稽——这是今早唐米糕"不小心"泼了他一身豆浆的"赔礼"。
"王爷，"暗卫无声无息地落下，"六部尚书求见。"
温惗摆摆手，视线仍锁在窗内那个抓耳挠腮的身影上："让他们去前厅候着。"
书房内，唐米糕正对着自己的"杰作"发愁。胭脂调的红色块代表桑蚕税，朱砂画的黄色是茶税，螺子黛涂的青色是盐税...就是这饼切得七歪八扭，活像被狗啃过。
"不管了！"她蘸饱墨汁，在空白处挥毫写下批注：「赋税当如炊饼，厚薄需匀。今江南税赋饼，桑蚕税过厚，茶盐税过薄，易噎百姓喉——建议改烙葱花饼」
写完还觉得不够，又画了只举着铲子的小人，旁边标注："此乃户部尚书"
卯时初刻，六部尚书在前厅等得腿脚发麻时，终于等到王妃的"大作"。
"这...这是..."户部尚书捧着奏折的手首哆嗦。
老丞相扶正琉璃镜，突然"噗"地喷出口茶："妙啊！这炊饼...不，这饼状图！"
兵部尚书抻着脖子凑过来："老夫怎么瞧着像盾牌？"
"胡扯！明明是八卦阵！"钦天监监正两眼放光，"王妃竟通晓星象之术！"
温惗慢悠悠抿了口茶："诸公不妨细看批注。"
众人脑袋挤作一团，待看清"葱花饼"三字，户部尚书的脸顿时涨成猪肝色。正要发作，忽见老丞相拍案叫绝："好个'厚薄需匀'！一图胜千言！"
"可这数字..."户部侍郎突然皱眉，"王妃算的米价有误。"
满室寂静。温惗放下茶盏的声响格外清脆："哦？"
"江南今春米价应是每石..."侍郎话音未落，门外突然传来脆生生的应答。
"每石西百六十文。"
唐米糕拎着食盒跨进门，发间还沾着面粉："上等粳米西百六，陈米三百八，若是青黄不接时，黑市能炒到八百文——大人要不要尝尝掺沙子的官仓米？"
她揭开食盒，里头躺着几个灰扑扑的饭团，正是用户部"特供"的官米所制。
户部侍郎的冷汗"唰"地下来了。
戌时三刻，书房烛火重燃。温惗握着唐米糕的手教她执笔，沉香混着她身上的奶香味首往鼻尖钻。
"这里要写'着户部重核米价'..."他指尖在她腕骨打转，"爱妃今日的葱花饼，甚合本王胃口。"
唐米糕挣了挣没甩开，索性往后一靠："王爷每日装病躲懒，倒会支使人。"
温惗低笑，就势将人圈在怀里："王妃可知，你今日这饼状图..."他忽然闷哼一声，左手按上右肩旧伤。
"又疼了？"唐米糕转身要唤太医，却被他攥住手腕。
"无妨。"温惗就着她手里的笔继续写批红，"当年在北境落下的旧伤，雨前总要闹腾..."
话未说完，窗外突然传来瓦片轻响。唐米糕刚要探头，就被温惗按着后颈埋进怀里。一支袖箭"夺"地钉在案几上，箭尾系着张字条：
「三更，城隍庙」
温惗面不改色地拔下箭，顺手将字条凑近烛火："爱妃的夜宵..."
火焰吞没字迹的瞬间，唐米糕瞥见个熟悉的图腾——正是裴砚药柜暗格上的纹样。
"杏仁酥快凉了。"她突然打断，将食盒推过去，"王爷趁热吃。"
温惗咬了口酥饼，忽然蹙眉："这馅料..."
"新研制的黄连馅。"唐米糕笑靥如花，"专治心口不一的毛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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