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春的雨丝缠着柳絮，在王府汤池的琉璃顶棚上敲出细碎声响。唐米糕抱膝坐在汉白玉池沿，指尖有一下没一下地拨弄着温泉水。氤氲雾气里，她盯着自己晃动的倒影，却总看见那日紫宸殿上帝王案头翻开的密档——"御膳房林氏鸩杀案"几个朱砂小字，像血滴进眼底。
"王妃，该换药了。"
秦太医苍老的声音惊散满室水汽。唐米糕回神时，温惗己披着素绫中衣踏进汤室。水珠顺着他微敞的领口滑落，在锁骨汇成一道晶亮的溪流。
"有劳秦老。"温惗背对唐米糕坐下，衣襟褪至腰际。狰狞的箭伤横贯左肩，但唐米糕的视线却黏在他肩胛骨下方——那里隐约透出青黑色的图腾轮廓，被纱布遮去大半。
秦太医抖着手拆绷带："王爷这伤再深半寸..."话未说完，镊子"当啷"掉进铜盆。老太医慌忙去捞，肘部不慎撞翻药酒瓶。琥珀色的液体泼溅开来，温惗背上的纱布瞬间洇湿半幅。
"老臣该死！"秦太医扑通跪下。
唐米糕却骤然屏息。浸透的药酒让纱布变成半透明，底下的刺青再无遮拦——五爪蟠龙怒目昂首，龙睛处两点朱砂红得刺目，龙尾盘绕的赫然是皇族才能用的玄鸟图腾！
"无妨。"温惗随意摆手，湿透的纱布滑落肩头。完整的刺青暴露在蒸汽里，朱砂睛在波光水影中如有生命般流转。
唐米糕想起生母临终攥着的荷包上，也有同样的玄鸟暗纹。她鬼使神差地端起手边药盏，起身时"不慎"绊到玉阶——
"哗！"
半盏苦药全泼在温惗背上。深褐药汁顺着蟠龙纹路蜿蜒流淌，朱砂睛遇水愈发猩红。
"臣妾手滑。"她捏着空盏，指尖发白。
满室死寂。秦太医抖得像风中秋叶，温惗却低笑出声。水声哗啦一响，他突然拽着唐米糕的手腕跌进汤池！
"验够了吗？"湿透的锦缎紧贴他胸膛，水珠滚过喉结滴在她眉心，"不如亲手摸一摸？"
唐米糕的掌心被迫按上刺青。龙鳞的凹凸感混着药汁的黏腻，朱砂痣在指腹下发烫。她突然发力抠向龙睛："这种朱砂，只有御用丹师能调配吧？"
温惗闷哼一声，反手扣住她作乱的手指。两人在及胸的水中对峙，药香混着他身上沉水香，蒸得人头晕目眩。
"王妃好眼力。"他忽然托起她的后颈，鼻尖几乎相抵，"这枚朱砂里掺了鲛人泪，遇血则显金纹。"他的拇指抹过她唇瓣，"就像你荷包上那枚。"
唐米糕如遭雷击。生母的遗物她从未示人！
温气蒸腾的汤池忽然寒意森森。温惗的唇擦过她耳际，声音轻得像叹息："二十年前御膳房，林掌膳为保一道点心配方，将毒下在自己茶盏..."
"你胡说！"唐米糕的指甲陷进他伤口，血丝在池中晕开。温惗却纹丝不动，任由血色染红素绫。
"毒是冲先帝去的。"他沾血的手指在她掌心画了个"七"字，"林掌膳撞破下毒，情急之下自己饮了那盏茶。"血水在他掌心聚成小涡，"那毒叫七月砂，服之七步毙命，但..."
池水突然剧烈晃动。温惗猛地将她按进怀里，三支弩箭"夺夺夺"钉在池壁！刺客的黑影在琉璃顶一闪而过。
"待着！"温惗跃出水面，湿衣贴在背脊，蟠龙随肌理起伏如活物。他踹翻药柜挡住暗箭，反手掷出银针。刺客闷哼栽倒时，温惗肩头的血己染透半幅衣料。
唐米糕怔怔望着他浴血的背影，忽然想起儿时大火里，那个手戴月牙疤的少年也是这样背着她冲出火海...
"王爷！"她失声惊呼，眼见窗缝又探出弩箭。
温惗却转身扑回池中。水花西溅间，他咬开她发间银簪，露出中空管槽里的褐色粉末。
"屏息！"药粉撒入温泉的刹那，满室爆开辛辣白烟。
刺客的咳嗽声中，温惗的唇擦过她额角："你娘用命护下的，是解七月砂的药方。"簪尖突然刺破他指尖，血珠滴入她掌心，"现在它是你的了。"
白雾散尽时，侍卫己押住昏迷的刺客。温惗倚着池壁喘息，背上的蟠龙朱砂痣浸了血，浮出蛛网般的金纹——与她荷包暗纹一模一样。
秦太医连滚爬爬地过来包扎，温惗却攥住唐米糕的手按向心口："这里还有道疤。"他牵引她的指尖划过肋骨，"当年为救某个偷点心的小丫头，被房梁烫的。"
唐米糕的指尖触到凹凸的月牙痕。记忆里漫天的火光与焦糊味汹涌而来，那个将她推出火场的少年背影，渐渐与眼前人重合。
"是你..."簪子"咚"地沉入池底。
温惗笑着咳出血沫："现在能帮我更衣了吗？王妃验身验得...够彻底了。"
池水微澜，他染血的掌心覆上她手背，刺青上的金纹在波光里明明灭灭，像二十年前御膳房未燃尽的炉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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