寅时刚过，王府东暖阁的烛火还亮着。
唐米糕百无聊赖地趴在窗边，指尖有一下没一下地拨弄着鎏金香炉里升起的青烟。自从三日前被迫搬进王府，她就像只被关进金丝笼的麻雀，连扑腾翅膀都要被八个丫鬟盯着。
"王妃，该用早膳了。"
大丫鬟翡翠捧着漆盘进来，盘里摆着七八样精致点心。唐米糕瞥了一眼，兴致缺缺地摆手："撤了吧，还没我做的枣泥酥好吃。"
翡翠欲言又止地退下，临走前不忘提醒："王爷交代，请您今日务必批完这些..."她指了指书案上那摞半人高的奏折。
"知道了知道了。"唐米糕翻了个白眼，等房门关上，立刻从袖中掏出根炭笔，"批奏折是吧？我让你批..."
她随手翻开最上面那本，是青州知府请拨治水银两的折子。通篇骈西俪六看得人头晕，她干脆在末尾空白处画了只探头探脑的乌龟，旁边批道："己阅，建议多吃核桃补脑。"
第二本是兵部请求增调戍边将士冬衣的。唐米糕画了排瑟瑟发抖的小人，配文："批了，记得给守城张老三发件厚的，他媳妇刚生娃。"
越往后画风越发清奇。当翻到礼部奏请选秀的折子时，她首接画了个叉腰泼妇形象，墨汁淋漓地写上："本宫还没死呢！"
日上三竿时，温惗下朝归来，看见的便是这样一幕——他的王妃蜷在太师椅上睡得正香，脸上还沾着墨渍，案头奏折堆里零星露出几只乌龟脑袋。
"爱妃..."他轻轻抽走她手里的炭笔，"本王的朝政就这么有趣？"
唐米糕迷迷糊糊睁眼，正对上温惗似笑非笑的表情。他今日穿了身绛紫朝服，玉带勾勒出劲瘦腰身，冠冕下的眉眼格外深邃。
"谁让你关着我..."她嘟囔着抹了把脸，结果把墨迹糊得更开，"这些破折子看得人头疼。"
温惗随手拿起最上面那本，看见乌龟时眉梢动了动。他刚要开口，门外突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王爷！"侍卫长慌张地跪在门外，"陛下急召您入宫！说是...说是要问青州治水的事。"
唐米糕的瞌睡瞬间醒了。她眼睁睁看着温惗将那摞涂鸦奏折收进锦匣，从容不迫地整了整衣冠。
"爱妃的画作，"临出门前他回头一笑，"也该让皇兄鉴赏一番。"
"等等！"唐米糕扑过去拽住他袖子，"那个...那个不能..."
温惗顺势在她沾了墨的鼻尖上轻啄一下："今晚城隍庙，别忘了。"
望着那道施施然离去的背影，唐米糕腿一软坐在地上。她突然想起《大周律》里似乎有条"妄议朝政者，杖八十"...
未时三刻，一个小太监慌慌张张跑来传话："王妃娘娘！陛下宣您即刻入宫！"
唐米糕手里的杏仁酥"啪嗒"掉在地上。
紫宸殿内鸦雀无声。
唐米糕跪在冰凉的金砖上，额头沁出细密的汗珠。余光里，满朝朱紫大臣分列两侧，时不时传来压抑的咳嗽声。
"抬起头来。"
御座上的声音不怒自威。唐米糕战战兢兢地抬眼，看见当今天子手里正拿着她那本"杰作"——礼部奏折上的泼妇画像被朱笔圈了出来，旁边还批了个"准"字。
"朕听闻九弟妹擅丹青，"皇帝将奏折传给众臣观摩，"今日一见，果然...别具一格。"
殿内顿时响起此起彼伏的闷笑。唐米糕面红耳赤地偷瞄站在首列的温惗，却见他唇角微扬，一副与有荣焉的模样。
"不过..."皇帝突然话锋一转，"这'多吃核桃补脑'是何意？可是暗指朕..."
"皇兄明鉴。"温惗不慌不忙地出列，"内子近日研究药膳，见青州知府行文晦涩，担心是思虑过度伤了元神，故有此谏。"
老丞相突然"噗"地笑出声："老臣倒觉得王妃批得在理。赵知府上次那份《重阳节贺表》，足足写了八千字还没点到正题..."
朝堂瞬间笑成一片。皇帝揉着太阳穴摆手："罢了罢了，九弟妹今后若有建言，首接递折子便是。"他忽然压低声音，"不过选秀这事...朕准了你的意思。"
唐米糕还没反应过来，就被温惗搀了起来。他掌心温热，借着宽大袖袍的遮掩，在她手腕内侧轻轻画了个圈——这是他们约定的暗号。
"臣妾..."她福了福身，突然灵光一闪，"臣妾愿将功折罪，明日进献'状元糕'为陛下补脑！"
皇帝哈哈大笑："朕准了！九弟啊，你这王妃..."话说到一半，突然盯着温惗的领口皱眉，"你脖子上这红印是..."
满朝文武瞬间竖起耳朵。
温惗面不改色地整了整衣领："回皇兄，是只野猫挠的。"
唐米糕猛地呛住——那分明是她昨日挣扎时不小心用簪子划的！
退朝时，老丞相悄悄塞给她个小纸条："王妃真乃神人，老臣早想在那厮折子上画王八了..."
宫门外，温惗将羞愤欲死的唐米糕扶上马车，忽然从袖中掏出卷黄绢："皇兄赏你的。"
唐米糕展开一看，竟是道特许她"参赞奏折"的手谕，末尾还郑重其事地盖了玉玺。
"如何？"温惗笑着凑近，"本王说过，会让你名正言顺地看折子..."
唐米糕这才恍然大悟——从涂鸦到面圣，全在这狐狸算计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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