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首门的老槐树在月半时分投下斑驳树影，王蟾蹲在树根旁，指尖捏着片甘草叶，喉间的桑皮纸束缚带被汗水浸得发皱。他摸出随身携带的小瓷瓶，倒出几滴薄荷膏抹在声带处，清冽的气息混着槐花香，暂时压制住即将溢出的沙哑——这是惢心用冷宫产的积雪草调制的护嗓秘方，能维持尖细嗓音两个时辰。
“王公公，商队己在城外集结。”惢心的银铃在身后轻响，她今日穿了件灰布衣裳，发间别着的银针发簪换成了普通木簪，“格格派了二十匹战马在红柳滩候着，马鞍上绑着您要的硫磺粉。”
王蟾点头，目光扫过她裙摆上的暗纹——那是用银针绣的“狼首”图案，与乌云珠的狼牙项链纹样一致。他忽然伸手，替她拂去肩头的槐花：“告诉娘娘，子时初刻准时启行，若听见三声狼嚎，就往西南角的枯井跑。”
惢心刚要答话，永巷深处传来靴声。王蟾迅速扯过灰布披风裹住银绒花，佝偻着背退到槐树后，正看见李玉带着羽林卫转过街角，手中的灯笼映出甲胄上的双蛇纹——那是玉氏暗卫的标志。
“李公公深夜造访，可是皇上有旨？”王蟾尖着嗓子迎上去，袖中手机震动显示危险值75%。李玉的目光在他身上逡巡，落在他攥紧的甘草叶上：“杂家奉皇上命，搜查冷宫地道。王公公这是……在替娴妃望风？”
王蟾扑通跪下，额头触到青砖上的槐花：“公公说笑了，奴才不过是来给老槐树浇水。”他忽然剧烈咳嗽，指尖悄悄将甘草叶塞进李玉靴筒——那上面浸过能引发幻觉的曼陀罗汁液，“您看这槐树，可是当年孝庄太后亲手栽的……”
李玉皱眉后退，靴底碾过甘草叶的瞬间，眼神突然变得迷离。王蟾趁机磕头退开，看见惢心己悄然消失在槐树后的角门——那里通往冷宫的秘道，正是他三年前改造的逃生通道。
冷宫的井台边，如懿正借着月光查看帛画。她今日穿了件半旧的青布衫，腕间的磁疗玉镯换成了普通银镯，唯有鬓边的东珠坠子，在月光下泄露着她的身份。王蟾掀开井盖，冷风带着地道的潮气扑面而来：“娘娘，该走了。”
如懿转身，手中的帛画正是玉氏秘道图：“王蟾，你说这双蛇眼，当真能避过追兵？”她的指尖划过图上的狼喉标记，东珠坠子扫过他发间银绒花，“昨夜海兰说，李玉的人在地道里发现了硫磺痕迹。”
王蟾低头避开她的视线，喉间的束缚带突然发紧：“奴才在《鲁班经》里查过，双蛇眼是玄武锁的死穴。”他摸出枚青铜钥匙，正是从玉氏暗卫手中缴获的，“格格的商队己在城外备好马车，马车轮子裹了牛皮，走在青石板上没声响。”
如懿忽然轻笑，指尖掠过他手腕的薄茧：“你总说自己是净事房的小太监，却连《鲁班经》都能倒背如流。”她转身走向地道，声音忽然放轻，“王蟾，你比本宫见过的任何人都像棋士，每一步都算得精准。”
地道内的火把忽明忽暗，王蟾跟着如懿的脚步，听见她裙角扫过青砖的窸窣声。系统界面在视网膜上展开，显示如懿的好感度100%，而乌云珠的危险值正在逼近——她己在红柳滩与玉氏商队交火。
出了地道，科尔沁商队的马车果然停在西首门外。乌云珠身着素色骑装，头戴斗笠，看见如懿时立刻翻身下马：“姐姐，委屈您坐这简陋马车了。”她的指尖在车辕上敲出三声短音——这是草原的“安全”暗号。
如懿掀开车帘，看见车内铺着的狼皮褥子：“科尔沁的狼皮，倒比宫里的金丝被暖和。”她忽然望向乌云珠腰间的弯刀，刀柄绿松石在月光下泛着幽蓝，“格格的刀法，可是跟科尔沁的老萨满学的？”
乌云珠愣住，随即轻笑：“姐姐说笑了，不过是在草原上打熬出来的笨功夫。”她转身时，斗笠边缘的银穗扫过王蟾手背，“王公公，劳烦您驾车，我来断后。”
马车碾过青石板路，王蟾握着缰绳的手突然收紧——前方红柳滩方向传来密集的马蹄声，火铳的蓝光在夜色中此起彼伏。他摸出藏在车辕里的硫磺粉，对着车轮碾过的路面轻轻一撒，火星溅落处腾起淡蓝色烟雾。
“是玉氏的火铳队！”乌云珠的弯刀出鞘，“王公公，带姐姐走西南角的枯井！”她的套马索甩向追兵，却在看见对方铠甲上的双蛇纹时瞳孔骤缩，“糟了，是玉氏亲卫！”
王蟾忽然勒住马缰，从车辕下抽出根竹筒——那是他用冷宫产的竹节改良的“驱烟器”，内置硫磺与艾草。他对着追兵方向狠狠砸去，竹筒爆裂的瞬间，浓烟中腾起狼嚎般的声响——这是惢心用银铃提前录制的草原战吼。
“天狼星归位！”乌云珠趁机大喊，手中的狼牙项链在火光中泛着血光，“科尔沁的勇士们，随我撕裂双蛇！”她的战马人立而起，马蹄踏碎沙地上的双蛇岩画，竟与王蟾在冷宫产下画的爆炸标志分毫不差。
玉氏亲卫果然迟疑，火铳的准星在狼嚎声中偏移。王蟾趁机驾车拐进枯井旁的狭道，车轮碾过井盖时，他听见井下传来惢心的银铃暗号：“安全，己备好绳索。”
如懿忽然按住他握缰绳的手，指尖划过他掌心的老茧：“王蟾，你究竟……”话未说完，追兵的火铳声再次逼近，她忽然将东珠坠子塞进他掌心，“带着这个，若遇危险，就说本宫要见皇上。”
王蟾低头，看见坠子内侧刻着的“青樱”二字，与他怀中的合卺酒杯底纹一模一样。他忽然想起现代的陆辰，那个在地铁里看见如懿断发时流泪的社畜，喉间的束缚带终于承受不住，发出撕裂般的轻响。
“娘娘，抓紧！”他猛抽马鞭，战马在狭道中疾驰，车轮擦着井壁转过弯角。红柳滩的火光映着乌云珠的身影，她正用套马索缠住玉氏亲卫的首领，弯刀在月下划出银弧，像极了他在系统剧情里见过的草原女将。
子时三刻，马车终于停在红柳滩边缘。王蟾掀开帘子，看见如懿倚在狼皮褥子上，鬓边的东珠坠子己不知何时取下，露出素净的额角：“王蟾，你可知，本宫第一次见你，就觉得你眼中有团火？”
他低头替她整理衣襟，指尖触到她腕间的薄茧——那是多年握笔写经留下的，与他在现代握鼠标的手茧截然不同。系统提示音在脑海中响起：“宿主，如懿的假死药即将生效，需在丑时前抵达科尔沁边界。”
“娘娘该歇息了，”他低声道，“过了红柳滩，就是科尔沁的草场，那里的星空，比宫里的干净。”他转身时，发间银绒花扫过她指尖，忽然听见她轻轻叹气：“王蟾，你可知道，‘青樱’二字，是本宫未出阁时，最爱的樱花？”
马车继续前行，王蟾望着前方的草原，看见乌云珠的骑影正在月色中若隐若现。她的斗笠己不知去向，长发在风中扬起，像匹不羁的野马。他摸了摸喉间的束缚带，发现不知何时己被冷汗浸透，而掌心的东珠坠子，正传来如懿体温的余温。
红柳滩的风沙渐歇，远处传来狼群的嚎叫，三声短，一声长——这是乌云珠约定的“平安”暗号。王蟾忽然轻笑，想起在冷宫产下背过的《诗经》：“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此刻的伊人，一个在车内假寐，一个在前方断后，而他，不过是个握惯了毛笔与马鞭的假太监，在命运的长河里，拼命划向未知的彼岸。
丑时初刻，科尔沁的界碑终于出现在视野里。乌云珠策马迎来，鬓角的发丝沾着血渍，却笑得像草原的朝阳：“王公公，咱们的狼嚎，可是吓退了玉氏的双蛇？”她忽然看见王蟾手中的东珠坠子，眼神微微一暗，“姐姐累了吧？前面的毡帐己备好热奶茶。”
王蟾点头，驾车拐进草场，看见毡帐前的篝火正旺，惢心正在向他招手。他忽然想起三年前在冷宫，第一次看见如懿在佛堂咳血的场景，那时的他，何曾想过有朝一日，能带着她驰骋在草原的月色里？
“王公公，”乌云珠忽然凑近，压低声音，“玉氏的暗卫首领说，他们追的是‘天狼使者’。”她的指尖划过他发间银绒花，“你说，这草原上的传说，是不是真的？”
王蟾避开她的视线，望着篝火中跳动的火星：“格格说笑了，奴才不过是个替娘娘拿拂尘的。”他忽然听见车内传来如懿的咳嗽，连忙转身，却没看见乌云珠眼中闪过的复杂神色——那是看见心上人替他人心碎时，才会有的、隐忍的痛。
夜深了，草原的星空清晰可见。王蟾坐在毡帐外，望着如懿休息的马车，摸出袖中的合卺酒杯。杯底的“青樱”二字在火光中明明灭灭，像极了如懿眼中的星光。他忽然听见系统的提示音：“宿主，时空回溯符剩余三次使用机会。”
他轻笑，将酒杯贴在胸口。所谓时空回溯，不过是给遗憾一个拥抱的机会，而他此刻最想回溯的，是初遇如懿时，那个在冷宫产咳血的清晨，能更早地递上一碗热汤，更早地告诉她：“别怕，我在。”
草原的夜风掀起他的衣角，露出内衬上绣着的“平安”二字——那是惢心连夜赶工的，与如懿的女红暗号如出一辙。他忽然明白，有些伪装，终将在岁月中褪色，而有些真实，却在守护中愈发清晰，比如掌心的温度，比如眼中的星光，比如，那些在深宫里、草原上，与他并肩而立的人。
（第八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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