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宇的手机倒扣在桌面上，背面贴着的红色五角星贴纸被压出了浅浅的折痕。
那是十年前厂庆时，他用焊枪熔了块废铁片，亲手敲出来的——和现在“星光汽车”车标上的星芒，弧度分毫不差。
“陈默。”他用指尖在手机壳上敲了两下，“把老刘和王工叫到小会议室。”话音未落，他就己经站了起来，蓝色布制工装的袖扣蹭过桌角，露出里面洗得发白的内衬。
这是他当钳工那会儿穿的旧衣服，改制后当便装穿了五年。
“让食堂留碗热汤面，谈完可能要熬夜。”
十分钟后，小会议室的暖气管发出“咔嗒”一声。
老刘抱着个铁皮档案盒挤了进来，后颈还沾着白头发；王志强夹着三台笔记本电脑，最上面那台贴着“专利密件”封条；陈默最后进门，反手锁死了门，钥匙“叮”地一声落进了西装内袋——这是他们研发组从车间时期就有的规矩，重要会议必须进行物理隔绝。
“邮件。”林宇把手机推到桌子中央，屏幕亮起时，“新火首席技术官”的发件人标识在暖黄色灯光下泛着冷光。
陈默的手指又开始敲桌角，节奏比平时快了两拍——这是他警惕时的习惯。
老刘凑近看了一眼，老花镜片上蒙了层白雾，伸手抹的时候带倒了搪瓷杯，褐色的茶渍在“星火一代原型机参数表”复印件上晕开，像一道正在蔓延的裂痕。
“他们不是来谈合作的。”林宇抽出一张报纸垫在茶渍下，报纸头版是“国产轿车突破百万辆”的通栏标题，“是来找漏洞的。”他用指节抵着桌面，指腹还留着当年握焊枪留下的薄茧，“二十年前新火取代富士重工，用的就是这套手段：先谈技术共享，再抓对方标准漏洞，最后用专利壁垒卡死对方咽喉。”
王志强的喉结动了动，推了推眼镜：“那……咱们提交的‘萤火虫’协议……”
“简化版。”林宇从文件夹里抽出一份带水印的文件，封皮上“技术共享框架（测试版）”的字迹还带着打印机的温热，“把热管理模块的参数精度从千分位降到百分位，动力耦合算法删去最后三组验证公式。”他翻开文件，第三页边缘有一行铅笔小字：“伪漏洞己植入”，是他凌晨三点写的，“王工，明天上午十点前发到对方指定邮箱，备注‘内部讨论稿，不具法律效力’。”
王志强的手指在键盘上悬了两秒，突然笑了：“当年咱们在车间偷改卡车底盘图纸，也是这么留后门的——用错一个螺丝型号，让他们拆三次才能发现。”
“这次更狠。”林宇从工装口袋里摸出一个U盘，金属外壳磨得发亮，“系统今早给了提示。”他把U盘插进电脑，屏幕跳出一串乱码，“我用点化功能生成了一组伪算法，嵌在动力分配模块里。”乱码突然开始滚动，变成一段带注释的代码，“任何逆向解析超过三十分钟，就会触发内存溢出。”他敲了敲屏幕，“就像往发动机里塞一团棉花，刚开始转得更顺，跑着跑着就卡死。”
老刘凑过来，布满老茧的手指划过代码行：“这注释……‘感谢匿名同行启发’？”
“对。”林宇合上电脑，“让他们以为是从咱们之前那篇开源论文里扒的。”他的目光扫过白板上的“谢谢”二字——那是上周德国供应商发来的合作意向书里，对方首席工程师亲笔写的，“真正的秘密，藏在他们看不到的地方。”
陈默突然把档案盒推到桌子中央，金属搭扣撞出清脆的响声：“老刘翻了三年前的合作记录。在“人人书库”APP上可阅读《巨匠从车间到时代引擎》无广告的最新更新章节，超一百万书籍全部免费阅读。renrenshuku.com人人书库的全拼.com即可访问APP官网”他翻开最上面的文件夹，里面是十多份英文邮件打印件，“新火和东南亚三家零部件厂的技术对接函。”他指着其中一份，“XX变速箱厂说‘动力参数兼容性偏差0.8%’，XX电机厂写‘热效率测试数据波动异常’，XX轮胎厂更绝——”他抽出一张照片，是一份退货单，“首接写‘装你们的系统，轮胎磨损快了三倍’。”
“他们不是想联合研发。”林宇的声音沉了下来，像一台怠速的发动机，“是想借咱们的品牌背书，把他们那堆有缺陷的技术塞进国内供应链。”他抓起记号笔在白板上画了一个圈，圈里写着“星火标准”，“等咱们的标准成了行业规范，他们再用‘兼容问题’逼供应商换他们的零件——就像当年用‘不符合国际标准’挤走咱们的老卡车。”
王志强突然“啪”地合上笔记本电脑：“我懂了！”他抽出一份刚打印的技术白皮书，封皮印着“电机热管理系统未来演进路径”，“我在第三章加了一段伪代码，用的是咱们淘汰的V3版本算法。”他点开追踪系统，屏幕上跳出十几个正在下载的IP地址，“刚才看后台，新火的服务器己经下载了七次，还有两家日本车企、三家美国实验室。”他推了推眼镜，嘴角翘得更高了，“他们以为抓住了命门，其实咱们只是给递了一根绳子——等他们拿这堆错误数据做标准，到时候卡死的就是他们自己。”
林宇扯了扯领口，工装领口的商标蹭得脖子发痒——那是他当厂长后坚持保留的，“车间出来的人，不能忘本”。
他拿起手机，在键盘上敲了两行字，又删掉，再敲：“闭门会谈可以，地点定在柏林实验室。”他把手机转向众人，屏幕上是刚写好的邮件草稿，“告诉他们，带齐技术团队，别让翻译耽误时间。”
陈默突然抬头：“为什么选柏林？”
“因为真正的战场，从来不在会议室里。”林宇指了指窗外，暮色里，一辆贴着“星光汽车”标识的工程车正缓缓驶出厂区，后车厢的苫布被风掀起一角，露出里面银色的金属轮廓——是刚下线的“星火三代”测试车，“半小时前，这辆车己经上了去港口的国道。”他看了一眼手表，“明天中午到天津港，转乘中欧班列，七天后到柏林。”他的拇指着会议记录本的边缘，像当年生锈的钢板，“等他们在会议室里翻文件的时候，咱们的测试数据己经跑过阿尔卑斯山了。”
挂钟敲响十一点时，王志强收拾好笔记本电脑准备离开。
老刘抱着档案盒走到门口，突然回头：“小林，当年你在车间焊第一块底盘时，我骂你‘不务正业’。”他的声音有点沙哑，“现在才明白，有些‘不务正业’，是要给后来人趟路的。”
门“吱呀”一声关上后，林宇独自留在会议室。
白板上的“谢谢”在灯光下泛着光，像一块被磨亮的铁。
他翻开实验日志，在最后一页写下：“真正的胜利，不在模仿里，在创造中。”
手机突然震动。
他拿起来，屏幕上显示着新邮件，发件人是“东京联络员”，正文只有一句话：“你们的‘萤火虫’，值得更好的归宿。”
窗外，工程车的尾灯早己消失在夜色里，只留引擎声的余韵，像夜风在低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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