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间挂钟敲响五点时，林宇用棉纱擦净扳手，余光瞥见王科长的蓝布工装角从工具房门口闪过。
"老陈，"他把扳手往铁盒里一丢，金属碰撞声在空荡的车间里格外响，"今晚得把底盘应力测试做完。"
陈默正整理德国零件的图纸，闻言抬头，镜片后的目光扫过窗外——保卫科的自行车棚里，王科长的二八大杠斜靠着，车把上挂着的搪瓷缸还在晃荡。"王秃子最近总往车间转悠，昨儿我看见他在实验区门口蹲了半小时。"
林宇扯下满是油渍的工牌，故意甩在桌上："他不就是看咱们总加班不顺眼？"可手指却悄悄勾住工装口袋里的旧报纸——那是今早从墙根捡的，头版《警惕经济领域资产阶级尾巴》的标题被他折在最里层。
老刘拎着保温杯晃进来，杯盖没拧紧，枸杞水顺着指缝往下淌："小宇啊，我家那老黄狗昨儿后半夜挠门，我起来撒尿，瞅见保卫科李二柱在厂后墙根转悠，手电筒光跟鬼火似的。"他用袖口蹭了蹭杯口，"要我说，你们夜里干活，把东边通风管道的破洞堵上，去年我修暖气时摸过，那管道能通到仓库后边的煤堆。"
小张抱着个铁皮盒从热处理车间跑过来，盒盖没扣严，弹簧零件丁零当啷："宇哥！
我刚听见王科长跟李主任说，'最近车间耗电不正常'！"他鼻尖沁着汗，"我、我把咱们用的电线接在3号机床的电表下了，可王科长要是查......"
林宇突然笑了，伸手揉乱小张的头发："小张儿，你记不记得上个月修卡车变速箱？
咱们不也把坏零件藏在废铁堆里，最后不也修好了？"他转身从抽屉里摸出块红布，"今晚九点，陈默带老刘走南边消防通道，小张从厕所窗户翻出去绕到后墙，我走正门——"他把红布系在腰间，"王科长要是问，就说我去家属院找师母借针线，红布是幌子。"
陈默推了推眼镜："底盘测试需要加热钢板，得用乙炔焊。"
"用蜂窝煤炉子。"老刘一拍大腿，"我家蜂窝煤炉带铁皮罩子，能把温度控在800度，当年修老解放发动机时用过！"他掏出裤兜里的钥匙串，"我这就回家取，顺道把我那套旧游标卡尺带来，比车间的准。"
车间的日光灯管突然闪了两下，林宇抬头——王科长正站在门口，双手揣在军大衣兜里，皮靴跟磕着水泥地："小林啊，这么晚还不走？"
林宇把红布往肩上一搭，故意扯着嗓子："王科长，我媳妇怀孕想吃酸菜馅饺子，师母说她腌的酸菜在缸底，得用细针挑。"他晃了晃手里的顶针，"您瞧，我连针线都备上了。"
王科长的目光扫过桌上的图纸，又落在林宇腰间的红布上，嘴角扯了扯："年轻人多顾家是好事。"他转身时，军大衣下摆扫过墙角的铁皮盒，小张下意识缩了缩脖子，却见王科长只是弯腰捡起颗滚出来的弹簧，"车间零件别乱扔，丢了要扣奖金的。"
等王科长的脚步声消失在走廊尽头，林宇的笑容立刻收了。
他蹲下身，用改锥撬开地面第三块松动的水泥板——下面整整齐齐码着半打笔记本，封皮上"星火实验记录"的字迹被塑料布裹得严严实实。"把图纸收进这底下，"他对陈默说，"王秃子要是翻抽屉，让他翻出两本《拖拉机维修手册》。"
月亮爬上烟囱时，林宇蹲在车间后窗的冬青丛里。
他听见门卫室的收音机正放《红灯记》，李二柱的咳嗽声混在戏文里："老张头，王科长说今晚上盯着点车间，别让小年轻搞什么幺蛾子。"
"知道啦，"老张头的烟锅子叭嗒响，"上回那小宇修卡车变速箱，不也搞出个省油的法子？
王科长就是看不得人出息。"
林宇摸出兜里的怀表——九点整。
他猫着腰绕到煤堆后面，通风管道的破洞被老刘用旧油毡堵着，掀开时落了身煤灰。
管道里有股霉味，他摸着墙根往前挪，突然听见前面有动静。
"宇哥？"陈默的声音从黑暗里传来，"我带了手电筒，用红布蒙着。"
光束亮起时，林宇看见老刘正蹲在管道口，手里抱着蜂窝煤炉，炉身裹着湿抹布："这炉子我烧了半小时，温度该够了。"他指了指炉边的铁皮盒，"零件都在里头，用石棉布包着。"
小张从管道另一头钻进来，头发上沾着蜘蛛网："外头没人，王科长的自行车还在门卫室门口，李二柱去打热水了。"
车间的门"咔嗒"一声开了。
林宇把蜂窝煤炉搬到工作台上，陈默己经铺开底盘图纸，铅笔在月光下投出细长的影子："根据德国杂志的数据，这里的应力点需要增加加强筋。"他用圆规在图纸上画了道弧线，"但咱们的钢板厚度不够，得用叠焊法。"
老刘往炉子里添了块煤，火星子"噼啪"炸开："叠焊我熟，当年修锅炉时，三层钢板叠着焊，敲都敲不裂。"他摸出游标卡尺，"先测厚度，0.8毫米的钢板，叠三层就是2.4，刚好能扛住2000牛的力。"
小张举着放大镜凑过来："宇哥，您看这焊缝——"他的手指微微发颤，"跟上次比，气泡少多了！"
林宇捏起焊好的钢板角，用锤子轻轻敲了敲，金属声清越绵长。
系统提示突然在脑海里炸开："零件改良任务【底盘加强筋焊接工艺】完成，碎片进度42%→48%。"他感觉后颈发烫，这是系统激活时特有的麻痒——前世当汽修工的记忆突然涌上来，师父拍着他肩膀说："小宇，修车要修到骨头里。"
"成功了！"小张差点喊出声，被陈默及时捂住嘴。
月光从气窗漏进来，照在钢板上，焊缝像条银色的河，蜿蜒着爬过底盘轮廓。
就在这时，车间外传来脚步声。
"有人！"小张的声音发尖，手指死死抠住工作台边缘。
林宇的心跳到了嗓子眼。
他看见陈默迅速把图纸塞进水泥板下，老刘抄起扫帚开始扫地上的焊渣，自己则抓起顶针和红布，假装在补工装——可工装好好的，连个线头都没有。
脚步声在门口停住了。
手电筒的光透过气窗射进来，在墙上投下晃动的影子。
林宇听见王科长的声音："李二柱，去把车间门打开。"
"王科长，这大半夜的......"
"让你开就开！"
钥匙在锁孔里转动的声音像根针，扎得林宇太阳穴突突跳。
他余光瞥见陈默冲老刘使眼色，老刘悄悄挪到通风管道口，小张己经蹲在煤堆后面。
"咔嗒"——门开了。
王科长的手电光扫过工作台，扫过蜂窝煤炉，最后停在林宇脸上："小林？
不是说去家属院？"
林宇举起手里的顶针，笑得有点僵："师母说酸菜缸在仓房最里头，我摸黑找撞了钉子，把工装刮破了。"他扯了扯衣角，"您瞧，这线脚还没缝完。"
王科长的目光落在他脚边的钢板上，蹲下身用手指敲了敲："这是啥？"
"废钢板。"林宇弯腰捡起，故意让钢板边缘蹭过地面，"车间清理废品，我想着拿回家打个菜刀。"他把钢板往怀里一抱，"王科长要是觉得不妥，我明早就交废品库。"
王科长盯着他看了足有半分钟，林宇甚至能闻到他身上的烟味——是大前门，和赵科长给的一个牌子。"行吧。"王科长站起身，"下回别这么晚待车间，不安全。"他转身时，手电光扫过墙角的蜂窝煤炉，"这炉子......"
"我怕夜里冷，从家带的。"林宇抢着说，"师母还说要给我熬姜茶，这不正准备煮水呢。"
王科长没再说话，转身出了门。
林宇听见他对李二柱说："明儿查电表。"
等脚步声彻底消失，小张瘫在椅子上，额头全是汗："宇哥，我刚才差点尿裤子。"
林宇摸出兜里的怀表，指针指向十一点一刻。
他把钢板轻轻放回工作台，焊缝在月光下泛着微光。
系统提示又浮现在眼前："检测到规避风险行为，触发隐藏任务【反监视策略】，完成可额外获得技术提示。"
"明晚继续。"他对陈默说，声音轻得像叹息，又像承诺，"王秃子越查，咱们越得把活干得漂亮。"
车间外，王科长站在路灯下，手里捏着从地上捡的小铁片——那是刚才林宇弯腰时从兜里掉出来的，铁片背面用铅笔写着"应力测试2.0"。
他把铁片揣进兜里，抬头望着车间窗户里透出的月光，嘴角慢慢勾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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