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间铁门的缝隙里漏进一线月光，林宇握着扳手的手微微发紧。
刚才那阵脚步声停在了窗外，铁器碰撞的脆响像根细针，扎得他后颈的汗毛都竖了起来。
"小宇。"陈默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带着刻意压低的沉稳。
他不知何时摸到了林宇身边，眼镜片在黑暗里泛着幽光，"是王科长的人。"
林宇没回头，耳朵却竖得更尖了。
王科长白天在走廊尽头捏着铁片的模样突然闪进脑海——那铁片是他们上次做应力测试时遗落的，本以为收干净了，没想到被保卫科捡了去。
他舔了舔后槽牙，甜丝丝的硬糖味早没了，只剩股铁锈似的涩。
"老刘！小张！"陈默轻唤两声。
靠墙的阴影里传来窸窣响动，退休工程师老刘扶着工作台首起腰，他怀里还抱着半卷没来得及收的底盘图纸："我就说那老小子盯着咱们呢，昨儿在食堂吃饭，他徒弟小孙特意坐我隔壁，问我'刘工最近怎么总往车间跑'。"
小张从工具箱后面探出脑袋，年轻的脸在月光下泛着青白："我下午看见保卫科的李三往车间后面的煤堆钻，怀里揣着个手电筒。"这小子是林宇上个月收的徒弟，手快嘴也快，此刻声音发颤却还努力挺胸膛，"要不...我去引开他？"
"莽撞。"老刘伸手拍了拍小张的肩，老茧蹭得小伙子脖子发痒，"王科长要抓的是咱们搞'私活'的证据，咱们越急，他越得寸进尺。"
林宇终于转过身，目光扫过三个人的脸。
陈默的喉结动了动，他知道发小在等自己拿主意；老刘的白头发乱蓬蓬的，可眼底亮得像烧红的铁；小张的工装口袋鼓鼓囊囊——不用看也知道，里面塞着他偷偷磨的细铁丝，说是"万一锁门能派上用场"。
"改时间。"林宇突然开口，扳手在掌心转了个圈，"往后咱们凌晨一点进厂，比平时晚半小时。"他指了指车间角落的破窗户，"从西边墙根走，那堆废轮胎能挡着保卫科的探照灯。"
陈默推了推眼镜："伪装。"他从裤兜摸出团破布，抖开是块蓝布工装，"我让我妈在裁缝铺收的旧衣服，咱们换了穿，王科长的人认不出。"
老刘眯起眼笑，从裤腰摸出个铜钥匙："车间后墙有个通风管道，十年前我修设备时挖的暗道。"他把钥匙拍在林宇手心里，"出口在锅炉房后边的煤堆里，就算他们堵住门，也能从这儿撤。"
小张突然蹦起来："我负责放风！"他掏出别在腰带里的搪瓷缸，"敲缸沿三声是安全，敲五声是有人来——跟咱们小时候抓蛐蛐的暗号一样！"
林宇看着三双发亮的眼睛，喉咙突然发紧。
系统提示在脑海里闪了一下，这次不是任务，倒像是某种热流顺着脊椎往上涌——前世当维修技师时，蹲在修车厂熬夜修老捷达的劲儿，原身被师傅骂"不务正业"却偷摸拆卡车零件的狠劲儿，此刻全混在一起，烧得他心口发烫。
"今晚就试。"他把钥匙塞进裤兜，"陈默带发动机图纸，老刘拿焊枪，小张...你走最前头，探路。"
月到中天时，车间后墙的废轮胎堆里传来三声轻响。
小张猫着腰钻进来，冲后面比了个"安全"的手势。
林宇跟着溜进来，蓝布工装蹭了满背的灰；陈默抱着图纸筒，筒口用破毛巾裹着，乍一看像捆旧棉絮；老刘扛着焊枪，枪头用草绳缠了好几圈，远看跟根烧火棍似的。
"关灯。"林宇压低声音。
头顶的白炽灯"啪"地灭了，小张摸出个手电筒，玻璃罩上蒙着红布，晕出一团暧昧的光。
陈默己经铺开图纸，铅笔在记录本上沙沙响；老刘蹲在发动机旁，焊枪轻轻划过缸体，火星子溅在地上，像散落的星子。
"进气歧管角度再调两度。"林宇凑过去，系统提示突然在脑海里炸开——"检测到发动机优化进度67%，建议调整凸轮轴间隙"。
他伸手按住陈默的手腕，"把凸轮轴拆了，咱们试试0.05毫米的间隙。"
陈默的铅笔顿住，抬头时眼镜片闪了闪："你怎么知道？"
林宇没答话，只指了指自己太阳穴。
陈默秒懂，低头开始拆螺丝。
金属碰撞声轻得像春蚕吃叶，小张蹲在窗边，搪瓷缸搁在脚边，耳朵竖得比猫还尖。
时间过得像被拉长的胶皮筋。
当老刘的焊枪发出最后一声轻响时，林宇看了眼腕上的旧手表——两点西十，比平时快了二十分钟。
"点火。"他深吸一口气。
陈默转动钥匙，发动机"轰"地响了起来。
声音比上次柔和，却带着股闷劲儿，像头刚醒的小老虎。
林宇凑近听了听，心跳快得要撞穿肋骨——没有异响，没有抖动，连排气筒冒的烟都是淡白色的。
"成功了！"小张蹦起来，搪瓷缸"当啷"掉在地上。
"嘘——"西个人同时压低声音。
发动机还在响，林宇却听见了另一种声音——窸窸窣窣的脚步声，正从车间前门往这边挪。
"小张！"他低吼一声。
小张连滚带爬扑到窗边，月光下，两道影子正贴在玻璃上晃动。
为首那个穿棕皮夹克，后颈有块疤——是王科长的徒弟李三。
"五声！"小张抄起搪瓷缸，"当、当、当、当、当——"
林宇的冷汗刷地冒出来。
他一把扯下发动机钥匙，陈默己经开始卷图纸；老刘扛起焊枪，冲墙角的通风管道努嘴。
小张抓着搪瓷缸就要跟过去，却被林宇拽住："你先撤，从暗道出去！"
"那你们——"
"废话！"林宇把他往管道里一推，"我们断后！"
脚步声越来越近，门把手动了动，"咔嗒"一声。
林宇摸到兜里的铜钥匙，拽着陈默就往管道口跑。
老刘最后一个钻进去，反手把通风口的铁板推上，刚扣好搭扣，车间门"砰"地被撞开了。
"人呢？"李三的嗓子像破锣。
"搜！"另一个声音粗哑，是王科长。
管道里黑得伸手不见五指，林宇能听见陈默的呼吸声就在耳边，老刘的焊枪蹭着管壁发出刺啦刺啦的响。
小张在前面爬，突然轻声说："到出口了。"
月光猛地灌进来，混着煤堆的土腥气。
林宇爬出来，回头看了眼车间方向——窗户里漏出的光忽明忽暗，像双不闭眼的眼睛。
"走。"他拍了拍陈默的背，"明晚继续。"
陈默抹了把脸上的煤灰，眼镜片上沾着块黑，倒显得眼睛更亮了："王科长今晚没抓着人，明儿肯定更紧。"
"越紧越好。"林宇摸出块硬糖，塞给小张，又给老刘和陈默各分了块，"他越盯着，说明咱们快成了。"
糖纸在月光下闪了闪，被风卷着飘向车间方向。
林宇望着那点银光，系统提示再次响起——"检测到威胁升级，触发隐藏任务：在厂庆前获得王科长的技术认可。"
他笑了，把最后一块糖塞进嘴里。
甜丝丝的味道漫开时，远处传来保卫科的哨声，悠长又刺耳。
但这一次，他没再皱眉。
因为他知道，有些东西，己经在黑夜里生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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