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退尽时，林宇蹲在职工宿舍后巷的煤堆旁，手指无意识抠着砖缝里的冰碴。
后颈还沾着通风管道里的灰，蹭得衣领发痒——这是他第三次检查身后的巷子了。
"老林！"
陈默的声音从食堂方向飘来，手里端着两个搪瓷缸，雾气在他眼镜片上凝成薄霜。
林宇站起身，袖口扫落一片煤灰，看着发小裤脚沾的草屑，心里的弦松了半分——陈默绕了三公里的田埂来碰头，说明没被盯梢。
"王科长今早上班前，在保卫科挂了张图。"陈默把茶缸递过去，里面是老刘偷偷塞的茉莉花茶，"我路过听见李三说，要在车间装探照灯。"
林宇的手指在茶缸沿上顿住。
茶水倒映着他绷紧的下颌线——厂庆只剩西十二天了，上次系统提示的"轿车设计思路碎片"才凑齐七片，发动机热效率卡在32%上不去，现在连夜间研发的"安全窗口"都要被封死。
"老刘头昨儿翻出本五八年的《机械工人》。"陈默从怀里掏出个油纸包，里面是张泛黄的旧报纸，"他说当年大炼钢铁时，工人们用竹筐装矿石骗过验收组。"
林宇眼睛亮了。
他扯过报纸，见边角用蓝墨水画着歪歪扭扭的箭头——老刘把车间后墙那堆废钢板的位置标得清楚。"伪装..."他喃喃重复，指节敲了敲报纸，"废钢堆能挡探照灯，小张呢？"
"小张今早帮食堂运白菜，听见王科长跟李三说，要在车间后门埋脚印粉。"陈默推了推滑下来的眼镜，"他说等会去工具房，给咱们找双带胶底的旧雨靴。"
巷口传来敲铁盆的声音，是食堂开早饭的信号。
林宇把报纸塞回油纸包，塞进陈默棉袄内袋："今晚八点，你带老刘从废钢堆西侧绕，我和小张走污水沟。"他顿了顿，喉结动了动，"要是被发现——"
"我就说帮你修家里的二八杠。"陈默笑了，镜片后的眼睛弯成月牙，"你忘了？
上个月你确实借过我扳手。"
林宇也笑了，可那笑没到眼底。
他望着陈默发顶的呆毛，突然想起前世修老款捷达时，总爱把零件编号写在掌心——那时候他怎么也没想到，有朝一日要把"曲轴热处理温度"几个字，刻在煤堆旁的砖头上。
夜幕降临时，林宇蹲在污水沟里，鼻尖萦绕着冻硬的泔水味。
小张缩在他身侧，雨靴底的胶垫压得积雪"咯吱"响："科长，那粉真能显脚印？"
"别叫科长。"林宇扯了扯他的棉帽，"王科长那套是苏联人传的，脚印粉见体温就显红。"他摸出块硬糖，塞给小张——和昨晚分给大家的是同一种，橘子味，"含着，别打哆嗦。"
污水沟尽头就是车间后墙。
林宇数着远处保卫科的脚步声："三、二、一——"
两人同时跃起。
林宇的手掌按上废钢堆，冰凉的钢板硌得生疼，却刚好遮住了探照灯的光斑。
小张跟在他身后，怀里抱着个装机油的铁皮桶——这是老刘的主意，每隔半小时摇一摇，能把工具碰撞声盖过去。
车间里黑得像口井。
林宇摸出火柴，刚划亮就被陈默按住手腕："别点灯。"黑暗中传来图纸展开的窸窣，"我记着曲轴位置，老刘带了荧光粉。"
老刘的焊枪"滋啦"一声，幽蓝的弧光照亮半张脸。
他布满老茧的手指点着发动机缸体："小宇，系统昨儿提示的'预热时间'，我试了——"
"预热二十分钟，金属应力能降三成。"林宇接口，声音里带着点雀跃。
他蹲下身，指尖拂过缸体表面的划痕——前世修豪车时，总嫌客户挑剔，现在倒觉得，那些"没必要"的精细工艺，全是老天爷提前给的课。
陈默的钢笔在图纸上沙沙作响："热效率要是能到35%，厂庆时就能跑首线五公里。"他突然停笔，"不对，活塞环间隙..."
"我量过。"林宇摸出游标卡尺，在黑暗中精准卡住环槽，"0.03毫米，和系统提示的一样。"
焊花突然炸亮。
老刘首起腰，护目镜推到头顶，脸上沾着星子般的焊渣："成了！"他拍了拍发动机外壳，金属声嗡嗡回荡，"试试点火？"
小张早等在电闸旁。林宇深吸一口气，拇指按下启动键——
"轰——"
发动机的轰鸣震得房梁落灰。
巨匠从车间到时代引擎来自“人人书库”免费看书APP，百度搜索“人人书库”下载安装安卓APP，巨匠从车间到时代引擎最新章节随便看！林宇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和着曲轴转动的节奏，陈默的钢笔"当啷"掉在地上，老刘的手在发抖，把护目镜都碰歪了。
"转速2800转！"陈默扑到仪表盘前，声音发颤，"噪音比上次低了五个分贝！"
"热效率..."林宇凑过去，盯着温度计的红柱缓缓爬升，"34.7%！"
车间里突然安静下来。
小张吸了吸鼻子，林宇这才发现自己眼眶发涩——不是因为机油味，是真的想掉眼泪。
前世他修过成百上千辆车，可哪辆的发动机，是他亲手从图纸变成铁疙瘩的？
"嘘——"
陈默突然竖起手指。
所有人的呼吸都顿住了。
远处传来皮鞋踩雪的"咯吱"声，越来越近，越来越清晰。
林宇的太阳穴突突跳。
他拽过帆布盖在发动机上，陈默己经开始卷图纸，老刘抄起焊枪往废钢堆后躲。
小张刚要去关电闸，却被林宇拽住："留着，就说夜班检修。"
脚步声在车间门口停住。
林宇摸到兜里的铜钥匙——那是车间电闸的钥匙，王科长总说"闲人免进"，现在倒成了他们的护身符。
"谁在里面？"
王科长的声音像块冻硬的石头。
林宇冲陈默使了个眼色，后者咳嗽两声："是我，陈默。"他掀开帆布角，露出半张脸，"林宇帮我修发动机，您知道的，厂庆要展新设备..."
手电筒的光刺进来。
林宇迎着光眯起眼，看见王科长后颈的疤在灯光下泛着青。
李三缩在他身后，手里攥着根警棍，指节发白。
"大半夜修发动机？"王科长的手电扫过满地的工具，停在老刘的焊枪上，"刘师傅不是退休了？"
"我...我来教小陈焊花。"老刘咳嗽着上前，背佝偻得更厉害了，"上回他焊的水箱漏水，我来..."
"行了。"王科长打断他，手电光突然照向林宇的脸，"林钳工，你上个月是不是借了技术科的《汽车构造》？"
林宇的心脏漏跳一拍。
他想起系统提示的隐藏任务，喉咙发紧："是...我想多学点，给厂里争光。"
王科长没说话。
手电筒在车间里转了一圈，最后停在发动机上。
林宇看着他的喉结动了动，像是想说什么，又咽了回去。
"十点前锁门。"王科长甩下这句话，转身就走。
李三跟着往外挪，警棍在门框上撞出响，被王科长瞪了一眼，缩着脖子跑了。
车间里重新陷入黑暗。
小张瘫坐在地上，长出一口气："妈呀，我裤裆都湿了。"
林宇没笑。
他盯着王科长离开的方向，系统提示在脑海里响起——"检测到王科长技术关注值+10%，隐藏任务进度：15%。"
"收拾东西。"他蹲下身，把图纸小心卷进油纸包，"明晚把进气歧管改了，热效率要上35%。"
陈默递过茶杯，里面的茶凉了，却还飘着茉莉香："你说王科长...是不是看出什么了？"
"他要是看不出，还算什么保卫科科长。"林宇把茶一饮而尽，起身时碰响了铁皮桶，"但他没掀帆布。"
老刘突然笑了，焊枪在地上敲出火星："小宇啊，你记不记得五八年大炼钢铁？
那时候上边来检查，我们把废铁熔了再铸，说是新钢。"他眯起眼，望着窗外的月亮，"后来那检查组的人，走的时候偷偷跟我说，'这钢软是软了点，可这股子劲头，比钢硬。
'"
林宇没接话。
他望着帆布下隆起的发动机轮廓，突然想起前世看过的老照片——七十年代的工人们，在漏雨的车间里造拖拉机，用算盘打零件数据，脸上却带着比阳光还亮的笑。
"走。"他扛起工具箱，"明晚把进气歧管的弧度再调两度。"
小张跟着站起身，棉袄口袋里的硬糖纸窸窣作响："科长...不是，老林，要是王科长再来..."
"他会来的。"林宇推开车间门，寒风灌进来，卷着他额前的碎发，"而且下次，他会带着图纸来。"
月光落在雪地上，亮得像撒了层盐。
远处保卫科的哨声又响了，可这一次，林宇听见了不同的声音——发动机在他心里轰鸣，比任何哨声都响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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