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宇的指甲几乎要掐进掌心的老茧里。
被砸变形的纵梁在雪地里泛着冷光,凹痕像狰狞的伤疤,他甚至能想象出昨夜有人举着锤子砸下来时的狠劲——每一下都精准避开关键焊点,专挑承力部位下手。
"这是冲车架来的。"陈默的声音压得很低,指尖顺着纵梁弧度滑动,镜片上蒙着的白雾早被呵气焐散了,"应力集中点全被破坏,要是首接用,跑不到五十公里就得断。"
老刘蹲下来,用袖口蹭掉零件上的雪,露出一道细微的划痕:"这锤子带棱的,李二壮那小子工具箱里有把八角锤,我上周还见他修卡车大梁用。"老人浑浊的眼睛突然亮起来,"不过砸得好啊!"他拍了拍变形的部位,"正好试试我新琢磨的热矫正法,把这堆废铁烧红了重新扳回来,比原厂的还结实!"
小张刚把电焊机搬来,冰棍化成的糖水在他工装裤上洇出块红渍。
他蹲在林宇身边,喉结动了动:"哥,要不我今晚去李二壮宿舍...""胡闹!"林宇打断他,却放软了声音,"咱们要的是车架,不是出气。"他弯腰捡起最后一块零件,掌心触到金属的冷意,系统提示突然在脑海里炸开——"受损区域加热至750℃,保温20分钟可恢复90%强度"。
风卷着雪粒子灌进领口,林宇却觉得浑身发烫。
他望着远处老李办公室亮着的灯,想起三个月前副厂长拍着桌子骂"工人不修卡车修轿车是歪门邪道",想起马科长偷偷塞给他的《西德汽车工业》旧杂志,想起陈默熬夜画废的三十多张图纸——那些被撕碎的、被偷走的、被锁进抽屉的,此刻都在他血管里烧。
"今晚十点,三车间。"他把零件往怀里拢了拢,"老陈带计算尺,老刘带热处理手册,小张把电焊机藏在装机油的木箱里。"他转向陈默,目光灼灼,"老李能砸零件,砸不了咱们脑子里的图纸。
得赶在那文件落地前,把车架立起来。"
陈默摘下眼镜擦了擦,镜片后的眼睛亮得惊人:"我重新算了纵梁的载荷分布,把原计划的双H结构改成X型加强,就算被砸过也能扛住。"他从兜里掏出个皱巴巴的笔记本,翻到画满公式的那页,"昨晚用算盘拨了半宿,数据在这儿。"
老刘拍了拍林宇肩膀:"我去食堂找王婶借煤炉,就说给夜班工人热饭。
那老姐妹嘴严,当年我修红旗轿车原型车,零件都是她用菜筐子给我带进去的。"
小张突然笑出声,把电焊机往怀里一抱:"我知道保卫科巡逻的路线!
张大爷每晚九点半去厕所抽烟,李二壮七点准去小卖部买烟——咱们从后墙的排水管道爬进去,我昨天试过了,能钻。"
暮色渐沉时,林宇蹲在车间后巷的煤堆旁。
寒风卷着煤渣往领口钻,他却盯着手表秒针,耳尖动了动——七点整,李二壮的胶鞋声"吱呀吱呀"往小卖部去了;七点十分,张大爷的搪瓷缸子碰在厕所窗台上,"叮"的一声;七点半,陈默抱着木箱从东边过来,老刘拎着煤炉从西边绕,小张像只猫似的扒着后墙,单手一撑就翻了上去。
三车间的门锁"咔嗒"一声开了。
林宇摸黑拧亮手电筒,光束避开窗户,在墙上投下几个晃动的影子。
陈默己经铺开图纸,铅笔在计算纸上沙沙响;老刘生起煤炉,蓝色火苗舔着纵梁,金属渐渐变红;小张把电焊机线绕在腰间,像系了条粗黑的蛇。
"温度到了。"老刘用铁钳夹住纵梁,火星子溅在他灰白的头发上。
林宇握着千斤顶,稀饭爱吃大米说:欢迎到顶点小说220book.com阅读本书!系统提示在脑海里清晰得像敲钟——"施压角度15度,保持10秒"。
他咬着牙扳动手柄,变形的金属发出"吱呀"的呻吟,慢慢归位。
陈默突然抬头:"应力值吻合!"他的声音带着颤,"X型结构比原计划多承力20%,老刘您这热矫正法绝了!"
后半夜三点,第一根矫正完毕的纵梁立在车间中央。
林宇摸着还带着余温的金属,指尖微微发颤——这不是块铁,是他在雪地里捡回来的、被锤子砸过的、被系统点化过的,中国轿车的骨头。
"下一根。"他声音哑得像砂纸,却带着火,"老陈盯着应力,老刘看着温度,小张...把冰棍钱记我账上。"
天快亮时,最后一块横梁焊死的瞬间,车间里响起清脆的金属嗡鸣。
林宇后退两步,借着手电筒光看那初具雏形的车架——X型纵梁像展开的翅膀,横梁与立柱的焊缝细得像头发丝,在冷空气中泛着幽蓝的光。
"成了。"陈默的眼镜片上蒙了层白雾,他用袖子胡乱擦了擦,"比图纸上的还结实。"
老刘摸着车架立柱,突然哽咽:"五八年我参与过红旗轿车原型车,可那是用苏联图纸拼的。
今儿个...今儿个这车架,是咱们自己的骨头。"
小张蹲在电焊机旁,脸上沾着黑灰,眼睛亮得像星子:"哥,咱给这车架取个名吧?"
林宇伸手摸了摸纵梁上的划痕——那是被锤子砸的,却也成了最结实的地方。
他想起昨夜系统提示里最后那句"缺陷处往往藏着更强的可能",笑了:"就叫'硬骨'。"
窗外突然传来脚步声。
林宇的神经瞬间绷成钢丝。
他一把关掉手电筒,车间陷入黑暗。
小张的呼吸声在耳边急促起来,陈默拽着他往墙角躲,老刘摸索着用苫布盖住车架。
脚步声停在窗外,手电筒光扫过玻璃,在墙上投下晃动的圆斑。
林宇听见李二壮的声音:"马科长把三车间锁了?
我昨儿看林宇那小子往这儿搬东西..."
"查。"另一个声音沙哑得像砂纸,是保卫科的周干事,"老李头说了,但凡见着跟轿车沾边的东西,全给我扣下。"
光斑扫过墙角,林宇能看清周干事皮靴上的泥点。
他屏住呼吸,后背贴着冰凉的砖墙——他们身后,是刚挖通的老鼠洞,老刘说这洞能通到食堂后巷。
脚步声渐远时,林宇摸到陈默的手,用力握了握。
老刘先钻进去,小张跟着,陈默推了他一把:"你先。"
老鼠洞的土渣簌簌掉在脖子里,林宇爬出洞口时,天刚蒙蒙亮。
他回头望了眼三车间的窗户,苫布下的车架轮廓在晨雾里若隐若现,像头蓄势待发的兽。
"明晚继续。"他对着晨雾说,声音轻得像叹气,却比任何誓言都重,"得把'硬骨'装成整车,让所有人看看——咱们的车,砸不烂。"
远处传来哨声,是早班工人来上工了。
林宇拍了拍身上的土,刚要走,眼角余光瞥见墙根有截烟蒂——还冒着火星,是"大生产"牌的,老李头最爱抽这个。
他脚步顿了顿,低头把烟蒂碾进雪里。
寒风卷起他的工装衣角,露出兜里的火花塞,还带着昨夜发动机的余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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