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宇把旧棉衣的帽檐又往下压了压，煤炉的烟混着北风灌进领口，冻得他后颈发疼。
十点整，城南黑市的铁皮门"吱呀"一声开了条缝，他跟着几个拎布包的男人挤进去，鞋底在结霜的青石板上打滑。
"找啥呢？"旁边传来沙哑的吆喝。
林宇抬眼，看见个戴狗皮帽子的摊主正用铁钩子拨拉脚边的木箱——箱盖上"红旗汽车厂专用"的蓝色标签，在汽灯的光晕里刺得他眼睛发疼。
他喉咙发紧，装作随意蹲下身，指尖轻轻划过标签上的钢印："这箱子挺新啊。"
"新？"摊主眯起眼，狗皮帽子下露出半张刀疤脸，"原厂的货，能不新？"他弯腰掀开箱盖，金属碰撞声里，林宇一眼认出那排亮闪闪的控制阀——和车间失踪的那批，连防锈油的味道都一模一样。
"要多少？"刀疤摊主搓了搓冻红的手，"三倍价，不二谈。"
林宇的指甲掐进掌心，面上却堆起笑："兄弟，这货来路......"
"上边有人。"摊主突然压低声音，目光像刀一样扫过西周。
黑市的喧哗在耳边模糊了，林宇听见自己心跳如擂鼓——他早猜过有内鬼，可当"上边"两个字砸下来时，后脊梁还是窜起寒意。
他摸出兜里皱巴巴的粮票："我得验验货。"指尖刚要碰控制阀，摊主"啪"地合上箱盖："看可以，别动手。"刀疤在汽灯下泛着青，"明晚十点，老地方，带够钱再来。"
林宇站起身，旧棉衣擦过旁边的煤炉，帽檐沾了块黑灰。
他没急着走，假装看旁边卖搪瓷缸的摊子，余光瞥见刀疤摊主把木箱搬进辆带篷的三轮车。
车轮碾过冰碴的声音响起时，他扯了扯帽檐，混进人流跟了上去。
城郊的废弃仓库比林宇想象中更破。
月光从漏雨的瓦缝里漏下来，照见满地油布遮盖的货物——掀开一角，全是红旗厂的精密零件：轴承、齿轮、连发动机缸体都有。
他蹲在房梁上，霉味呛得人发晕，手机（海鸥牌座机）在兜里震了震，是陈默的短信："车间安好，老刘看着。"
"这月的量够了。"下面传来刀疤摊主的声音，"李副厂说......"
"嘘！"另一个声音突然压低，林宇的呼吸顿住——那是保卫科王科长的手下大刘。
他见过这人，上周还来车间"巡逻"过三次。
"明晚十点，老地方交货。"大刘拍了拍木箱，"李副厂要的票子，可别少了。"
林宇的太阳穴突突首跳。
他摸出兜里的微型相机，镜头对准大刘的脸——闪光灯刚要按，远处传来狗叫。
他赶紧缩到房梁阴影里，看着两人骑车离开，首到仓库的铁门"哐当"锁上，才顺着房梁滑下来。
次日中午，小张把蓝布工装往怀里一揣，鼻尖还沾着机油："组长，我这扮个体户像吗？"他平时总红扑扑的脸此刻煞白，"要不还是您去？"
"你眼神干净，不像老江湖。"林宇给他理了理围巾，"记住，要嫌贵，要砍价，要装成急着给车队备货的。"他把微型相机塞进小张裤兜，"拍到送货人，就往东边煤堆跑，我在那等你。"
小张咽了口唾沫，转身时差点撞翻工具箱。
林宇望着他的背影，摸了摸兜里的海鸥座机——昨晚在仓库拍的照片还热乎着，大刘的脸在底片上清晰得吓人。
约定的晚上九点，林宇蹲在黑市后巷的煤堆里，寒风灌进领口。
十点整，小张的声音从巷口传来："这价也太高了！
我找别家......"
"哎哎哎！"刀疤摊主的声音紧跟着响起，"再让五十！
不能少了！"
林宇屏住呼吸，看见三轮车拐进巷子。
小张装模作样地数钱，刀疤摊主弯腰搬木箱的瞬间，他按下相机快门——镜头里，送货人正是大刘。
"货齐了？"大刘的声音像砂纸擦过铁皮，"李副厂的批条在箱底，别弄丢了。"
林宇的手一抖。
他盯着相机里的画面，大刘怀里露出半张纸——虽然模糊，但"红旗汽车厂物资审批单"几个字刺得他眼睛生疼。
第二天天刚亮，林宇就敲响了技术科办公室的门。
马科长正端着搪瓷缸喝茶，见他进来，眼镜片后的目光闪了闪："小林，不是说请假？"
"请您看样东西。"林宇把照片摊在桌上，"这些零件，和车间失踪的批次号一致。"他指着大刘的脸，"这是保卫科的人。"
马科长的茶碗"当"地磕在桌上，茶水溅湿了裤腿："你......你怎么拍到的？"
"我总得弄清楚，为啥咱们的实验零件总缺斤少两。"林宇的声音沉下来，"马科长，您是老技术，该知道这些零件要是流到黑市......"
"我知道！"马科长猛地站起来，椅子在地上划出刺耳的声响，"我这就去找厂长！"
转身要走时，林宇叫住他："还有王科长那边......"
"我明白。"马科长拍了拍他肩膀，"这种事，保卫科得配合。"
林宇又去了保卫科。
王科长正低头看报纸，听见动静抬眼："小林？
有事？"
"最近黑市有咱们厂的零件。"林宇把另一沓照片推过去，"可能有人监守自盗。"
王科长的手指在报纸上捏出褶皱，过了半天才说："我会派人巡查。"
当晚十点，林宇蹲在厂后门的树后。
月光下，一辆运货车缓缓驶近，大刘坐在副驾驶，正跟司机抽烟。
他摸出海鸥座机，刚要拍照，远处传来警哨声——保卫科的人从两侧包抄过来。
"停车！
检查！"王科长的声音响起来，大刘的脸在车灯下白得像纸。
林宇借着树影凑近，看见车厢里码着整整齐齐的木箱。
王科长掀开最上面的油布，倒吸一口凉气："这......这不是上个月失踪的控制阀？"
司机突然要跑，被保卫科的人按在地上。
大刘瘫在座位上，裤兜里掉出个牛皮纸信封——林宇眼尖，看见里面露出半张红色审批单。
他蹲下身，捡起那张纸。
月光下，"红旗汽车厂物资调拨审批单"几个字赫然在目，下方"审批人"一栏的签名，是龙飞凤舞的"李建国"——副厂长老李的名字，在纸上烫得他手指发疼。
"小林？"王科长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林宇迅速把审批单塞进兜里。
他抬头看向厂办公楼的方向，老李办公室的灯还亮着，窗影里晃动着一个高大的身影。
寒风卷着雪粒子打在脸上，林宇摸了摸兜里的审批单，指节捏得发白。
他知道，这张纸里藏着的，远不止几个零件的下落——更可能是卡住"星火"项目的那根刺。
雪越下越大，他踩碎脚边的冰碴往车间走。
远远看见陈默站在门口等他，手里举着个搪瓷缸："热粥，刚从食堂端的。"
林宇接过粥，热气模糊了眼镜。
他望着车间窗户里透出的暖光，又摸了摸兜里的审批单——今晚，怕是又要通宵了。
(http://www.220book.com/book/24LU/)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http://www.220book.com。顶点小说手机版阅读网址：http://www.220book.com